议出使西域之事,你怎么看?”
张平安垂首思索了片刻,既然周子明将他单独叫过来一同用饭,又表明了给他撑腰的意思,问起这事,那肯定就不是想听他冠冕堂皇的那一套。
因此最后他还是直言不讳的说道:“陛下,臣以为,西域之患确实早晚要解决,也是利在千秋,难在当下的国之要务,出使西域也好,出兵也罢,都是解决问题的方式之一,两个方式各有利弊,今日早朝上各位大人也都各抒己见了,臣观陛下还是更倾向于先出使各国,想必陛下是有所考量。”
“不错,朕的确更倾向于先出使西域各国,但是朕不愿出兵并非只是因为战争消耗的财力物力巨大,也并非是惧怕和西域各国交战”,周子明说完轻叹一声。
张平安想到今日上午在枢密院了解到的大周朝的核心兵力部署,有些明白周子明的意思,试探着问道:“莫非是因为瓜州铁骑?”
“不错”,周子明闻言投来一个赞赏的目光,随后起身将张平安带到了隔壁偏殿,里面有一个巨大的沙盘,囊括了整个大周朝的版图以及周边各国大概的地势地貌,算是非常核心的朝廷机密了。
“瓜州铁骑现在的将领是以前魏家军的嫡系之一,有一部分部下就是前朝魏家军的残部,他们在战乱那几年吸收了很多番兵,兵源很杂,加上常年驻扎在边境,在艰苦的环境中作战,所以战力很强,虽然新朝建立后,没怎么交战他们就表示了归顺,朕也册封了他们,但是其实这是一支还没被完全掌控的兵力。
而且这几年当地引进了中原地区高产的番薯等农作物,屯田驻兵,大大解决了他们的粮食困境,长此以往,就算没有朝廷的粮草补给,他们也可以自给自足了。
朕曾经派了几个监军过去,都没办法插手军中事务,被架空了,所以贸然往西域发兵,不是明智之举,甚至有可能导致西北地区再次动荡起来”,周子明指着沙盘上的瓜州地区缓缓说道。
“这么看来,这位镇边大将军不仅会打仗,同时还谋略过人,不是莽夫”,张平安明白了。
万一派兵过去攻打西域各国,瓜州驻守的兵马又同时叛乱,那就是前后夹击,得不偿失了。
到时候朝廷的兵力重心肯定不得不陷进去一部分,那其他各地驻守的兵力也就势必会变得薄弱,牵一发而动全身,确实得慎重。
新朝不稳,用兵就得尤其谨慎。
“不仅不是莽夫,而且是一十分识时务者,很懂的取舍,这才更让我忧心”,周子明坦言道,对此人评价很高。“朕早有收回兵权之心,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微臣明白,所以,陛下才更倾向于先出使西域各国,最好不战而屈人之兵,等各方稳定后,再各个击破就容易的多了。”
“是啊,治国可比打仗要难得多,就好比下棋,以江山为棋盘,各地为棋子,每动一子,都要所思甚多”,周子明沉声道。
“陛下,从战略角度来说,西域诸国不仅紧邻瓜州,又地处金乌汗国之西,若是各国臣服于我朝,则可斩断北方汗国之野心,无法与西域各国联络,失去后援与退路,也可震慑瓜州兵马,想必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此乃以远交近攻之策,是从根本上解决边患之上策,也能奠定天朝国威。
另外,虽然西域诸国地处关外,不及关内富饶,然西域乃东西交通之咽喉,重新开辟此路,我朝之丝绸、瓷器、漆器可源源不断西输,换取西域之良马、美玉,乃至奇珍异宝,商路一开,税赋充盈,国库丰盈,也是一条黄金之路。
但是,西域之事,虽有大利,亦有艰难之处,其一便是自然之险,路途遥远,戈壁茫茫,风沙肆虐,水源奇缺,人马易困毙于道,其二,西域各国心思诡秘,骑兵时常出没,劫掠商队,即便一时臣服,若我朝威势稍减,恐生反复,若要长期掌控,则需驻军、设府、屯田,所耗钱粮兵马甚巨。
故臣以为,欲要经营西域,不能仅仅遣使,需有后续之策,若能出使成功,首先便要解决瓜州兵马不稳之患,其次要在关键要道,如楼兰、车师等国逐一筑城,设都护府,驻守精兵,保护商路,震慑不臣,对西域各国,宜采取羁縻之策,厚赐亲汉之邦,武力征讨不臣之国。
然后,鼓励商贾前往贸易,官府提供保护,并设置关卡,收取赋税,以西域之财养西域之事,在沿途设立驿站、屯田点,保障后勤补给,使往来使节、商队有所依托。
以上乃臣之愚见,管窥之见,未必周全,西域之事,是否力行,如何力行,最终还需陛下定夺,陛下若有所命,臣虽肝脑涂地,亦愿再效犬马之劳!”
这些是张平安的肺腑之言,既然周子明已经把话点透,他作为臣子,自然要食君之禄,忠君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