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淑琴那倔强的目光,还以为这两人多么不正经呢。
老公公半夜不睡觉跟大儿媳妇儿对眼儿玩儿。
葛淑琴看着老公公坐在那儿瞪着自己有一会儿了,她就等公公主动跟自己开口呢。
哪怕公公问,问她跟那些人是什么关系,问今天警查来调查自己是为了什么呢,她都说,一个字儿都不带骗人地说。
可这个老公公真有耐心烦儿,就是忍着不问,不说。
但她要忍不住了,就这么瞪着自己,睡都睡不下。
她想了,这公公真要是想的话,哪管你进来呢,你坐我炕头儿瞪着我也好啊。
就这么隔着门窗,即使关上了她都睡不安宁,跟有鬼似的。
她是什么脾气啊,那是一点儿文化都没有的底子,横竖就会写自己的名字,给她一本书合着书名都不一定认识。
可她是从泥地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哪里忍得了公公这种软刀子。
前些日子明明撞破了自己,可就是忍着回去了,随后便是用那种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态度折磨你,让你寝食难安。
“受够了!”
葛淑琴低声咒骂了一句,抬腿儿下炕,穿着一身儿沙绸布的睡衣,抓了一件袄披在了肩上,登登登趿拉着鞋推开门就走了出来。
她也是豁出去了,径直走到了游廊边上,隔着公公只有一拳头的距离站住了。
“您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闫富贵眯着眼睛看了看这女人,嘴里动了几动,愣是忍着一句都不问。
“好,您不问是吧”
葛淑琴瞪着眼睛,指了指自己睡的屋子说道:“用我跟您详细说说多少人从后窗子爬进来过吗”
“你想干什么”
闫富贵语气很轻,很缓,深怕惊扰到了什么似的。
其实他不怕屋里的老伴儿和孩子听见,他是怕自己的脑血管受不了。
“那您又想干什么呢”
葛淑琴见公公是这么个态度,悲愤地说道:“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忍受不了您的目光跳河自尽吗”
“唉!都是孽啊”
闫富贵手撑着游廊的柱子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辈子没害过别人,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心思,就想着小富即安,过安安稳稳的日子,把孩子们带大,成人”。
葛淑琴不知道公公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可还是站在那儿听了。
闫富贵也不看这个女人,略微低着头说道:“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老大没出息,老二也是那个德行,我就想着他们好就行了,管他呢,怎么不是活啊”。
说着话眼睛看向了葛淑琴,道:“我不知道你受过什么苦,遭过什么罪,但你从东北舍命飞过来,落在了我们家,这就是命”。
葛淑琴是泥里长大的孩子,根本就没受过爹妈的疼,也没受过长辈的管,她只知道拼。
为了一口别人不要的剩菜剩饭拼,为了一件儿破衣拼,为了能住的暖拼,她能拿什么拼,除了这条烂命。
她不怕别人骂她,也不怕别人打她,可她就怕别人关心她。
因为她习惯了打骂轻贱的生活了,骤然有个人用最软的话说她一时接受不了。
“您别说了,都是我的命”
葛淑琴抬手要制止公公继续说下去,喘了一口气道:“您就当我是个裱子,当我烂命一条,当我是条野猫野狗,我吃够了攒够了就走,行吧”
“唉”
闫富贵摆摆手,道:“不怨你,怨我”。
说着话皱着眉头揉了揉脑袋说道:“我啊,无良便是无德啊,没做过错事,但也没做过什么好事,报应都应在你们这些孩子身上了,是我的错啊”。
葛淑琴咬了咬牙,问道:“您是想我离开您儿子,离开这个家是吧就是想让我走是吧”
“让你走……我哪里能让啊”
闫富贵皱着眉头靠在了柱子上,看着葛淑琴道:“你认识后院的李学武吧”
见公公这么一问,葛淑琴一下子愣住了。
这是她最不敢触及的秘密,她以为这个院儿里除了闫解成和李学武没人知道的,这公公是怎么……
“李学武也认识你,是吧”
闫富贵看着葛淑琴问了一个他已经猜到答案的问题。
“您是怎么……”
“因为你不敢看他”
闫富贵喘了一口气,随后才继续说道:“你敢看这个院儿里所有人,唯独不敢看他,你在怕他”。
葛淑琴的眼神慌了,她真没想到公公竟然能看出这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