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未明,低沉压抑的牛角号声便再次划破了黎明的寂静。
南诏军营寨如同苏醒的巨兽,开始了新一轮的躁动。
秋日惨白的阳光再次照在僰道城头,却驱不散那浓郁的血腥与死亡气息。
经过一夜短暂的喘息,城墙上的守军勉强修复了部分破损,将阵亡同袍的遗体搬运下去,但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恐惧以及深深的绝望。
箭楼、垛口上遍布昨日激战的痕迹,干涸的暗红色血液糊满了墙砖,一些来不及清理的碎肉和断肢散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文武坚几乎一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甲胄上的血污也未曾擦拭。
他巡视着伤痕累累的城墙,心在不断下沉。
箭矢已消耗七成,滚木礌石所剩无几,守城用的火油、金汁也即将见底。
最可怕的是兵力折损,昨日一战,能战之兵已不足五千,且大多带伤。
而城下,南诏大军的营寨连绵不绝,炊烟袅袅,仿佛在嘲笑着城内的窘迫。
“都打起精神来!
睦王的援军就在路上!
守住今天,我们就能活!”
他嘶哑地喊着,但这一次,口号带来的激励效果明显减弱了。
绝望的气氛如同瘟疫般在城头蔓延。
辰时刚过,南诏军的战鼓再次擂响,低沉而压抑,如同敲打在守军的心头。
相比昨日的全面猛攻,今日的王毗双显然改变了策略。
他冷静地观察着城防,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在审视猎物。
他注意到守军西北角一段城墙因昨日激战破损尤为严重,修补得也最为仓促。
同时,守军的远程反击力量明显减弱。
“传令。”
会川都督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感情,“集中所有弓弩,压制城头,尤其是西北角。
派两队死士,携带柴草火油,佯攻东门,吸引守军注意力。
主力攻坚营,全部投入西北角,不惜代价,给本都督撕开一道口子!”
命令迅传达。
刹那间,如同乌云般的箭雨再次覆盖城头,守军被压制得几乎抬不起头。
趁着箭雨间隙,还是由罗苴子带头,身后跟随着大量的南诏蛮兵扛着云梯,推着加固后的攻城槌,出震天的吼声,起了冲击。
他们显然接受了昨日的教训,冲锋的队形更加分散,举着更加厚实的盾牌,减少了被滚木礌石大面积杀伤的可能。
与此同时,东门外响起震天的喊杀声,浓烟滚滚,似乎有大队人马在猛攻。
“东门告急!”
有士兵惊慌来报。
文武坚心头一紧,正要分兵去救,却被一名老成校尉拉住:“防御使!
小心是声东击西!
你看西北角!”
文武坚猛地转头,只见西北角方向,黑压压的南诏精锐,顶着大盾,扛着数十架云梯,如同决堤的洪水,悍不畏死地涌来!
那里的箭矢反击果然稀疏了很多!
“中计了!”
文武坚目眦欲裂,“所有能动的人,跟我去西北角!
快!”
他身先士卒,亲自率领着最后的预备队,径直冲向西北角。
此时此刻,南诏军的罗苴子们正冒着头顶上方那零星的石块和箭矢,艰难地攀爬着云梯。
而在云梯的最顶端,有些蛮兵们甚至已经成功地跃上城垛,与城墙上的守军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血腥肉搏!
“杀!”
文武坚双眼通红,满脸狰狞,口中狂吼着,手中的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狠狠地劈向一名刚刚跳上城墙的蛮兵酋长。
刹那间,鲜血四溅,那名蛮兵酋长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重重地摔落在城墙之下。
战斗在瞬间进入到了最为惨烈的阶段。
这里没有太多花哨的技巧,有的只是最原始、最野蛮的生死搏杀。
刀剑相交,出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是地狱中恶鬼的咆哮;长矛刺穿身体,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伴随着垂死者的哀嚎,在空气中回荡。
怒吼与咒骂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混乱而恐怖的乐章。
在这惨烈的战场上,一名守军士兵不幸被蛮兵的弯刀劈开了胸膛,他的内脏如同一股猩红的喷泉般喷涌而出,洒满了一地。
不过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然瞪大了双眼,死死地抱住蛮兵的双腿,不肯松手,为他的同伴们创造出了宝贵的杀敌机会。
而在不远处,另一名年轻的壮丁正手持着一把草叉,浑身颤抖着,面色苍白如纸。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一名蛮兵,鼓起全身的勇气,将草叉猛地刺向对方。
但那名蛮兵却轻易地将草叉格开,顺势反手一挥,弯刀如闪电般划过,瞬间削掉了壮丁的半边脑袋。
城墙上的守军们此刻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他们与南诏军已经交战多年,深知南诏军的习性和规矩。
投降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条必死无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