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成都城内的喧嚣声逐渐平息下来。
在李倚下榻的府邸书房里,烛火通明,照亮了整个房间,但却只映照出李倚和李振两个人的身影。
白天里,李倚一直表现得从容镇定,然而此刻,他的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霾。
李倚缓缓踱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的椅背,出沉闷的嗒嗒声。
缓缓说道:“兴绪,成都虽下,西川看似已入囊中,然有一事,如鲠在喉,令我寝食难安。”
李振为李倚斟上一杯热茶,平静地道:“大王所忧,可是那永平军节度使,王建?”
“正是此人!”
李倚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李振,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和无奈,“王建此人,貌恭而心狡,如同潜伏在侧的豺狼。
此前我等借韦昭度之名,将他支往川南‘征讨未附州县’,实是无奈之举。
如今成都已定,若任由他在外,兼并州县,扩张势力,恐成尾大不掉之患。
但若召他回来,他手握重兵,又以‘援军’自居,若无正当理由,贸然动手,必失人心,天下人将谓我李倚不能容人,过河拆桥。
届时,不仅西川难安,恐凤翔基业亦会受其觊觎。
我……实难安心返回凤翔啊。”
王建若是不能解决的话,以他的性格和能力,若再放任他成长一段时间,只怕这西川想要统一就更加困难了。
李振沉吟片刻,缓缓道:“大王所虑极是。
王建确乃心腹之患。
然则,眼下却不宜对其用兵。”
“哦?为何?”
李倚追问。
“其一,名不正言不顺。”
李振分析道,“王建名义上亦是奉诏讨逆之师,虽跋扈,却并未公然反叛朝廷,亦未与大王直接冲突。
我军新定成都,百废待兴,民心未附,若骤然对‘友军’动手,必遭物议,恐失西川士民之心,亦给朝廷留下穷兵黩武之口实。”
“其二,师老兵疲。
我军自入川以来,连续征战,虽克成都,然将士疲惫,粮秣消耗巨大,亟需休整补充。
此时与之开战,胜负难料,即便胜,亦恐是惨胜,得不偿失。”
“其三,恐逼其狗急跳墙。
若我军逼迫过甚,王建自知不敌,未必不会铤而走险,勾结东川和山南西道,或流窜作乱,届时西川将再起烽烟,大王疲于应付,反而不美。”
李倚眉头紧锁:“如此说来,难道就任由他坐大,无可奈何?”
李振走近几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大王,对付王建这等枭雄,明刀明枪不如软刀子割肉。
我等需用阳谋,而非阴谋。
要让他进退维谷,束手束脚,最终要么乖乖就范,要么自露破绽,授我以柄。”
“具体该如何行事?”
李倚急切地问。
“大王可还记得,当初是如何将他‘请’去川南的?”
李振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自然是借了韦昭度韦招讨的名义,令他‘清剿残敌,打通南路’。”
“正是!”
李振抚掌,“这名号,如今依然可用,而且要大用特用!
韦昭度虽已返回后方,但其‘西川行营招讨使’的职权,理论上并未解除。
大王如今平定成都,擒获元凶,功盖寰宇,于西川事务,已有代行招讨使之实的威望与权力。”
他顿了顿,继续道:“大王明日便可大张旗鼓,以‘西川行营’的名义,向川南各州县,尤其是王建军中,出命令。”
“何种命令?”
“其一,嘉奖令与新的任命状。”
李振侃侃而谈,“大王需极力褒奖王建此前‘听从调遣,进军川南’之功,赞其‘忠勇可嘉’。
然后,以‘西川初定,需稳定地方,安抚百姓’为由,正式任命王建为‘西川南面招抚处置使’,总责川南已克复州县之民政、治安、赋税等一切事宜。
将其‘征讨’之权,巧妙转化为‘安抚’之责。”
李倚若有所思:“此举……看似升赏,实则是将他框死在地方政务之中?”
“大王明鉴!”
李振赞道,“此乃明升实降,亦是缓兵之计。
授予他民政大权,看似信任,实则将他的精力牢牢拴在繁琐的地方治理上。
整饬吏治、征收粮税、安抚流民……这些事务千头万绪,足以让他的永平军主力陷入地方泥潭,难以迅整合力量,更无力北顾成都。
同时,这任命也向天下表明,王建仍在朝廷的体制之内,受大王节制。”
“妙!”
李倚眼中放光,“那其二呢?”
“其二,划定界限与下达硬性任务。”
李振目光锐利起来,“在嘉奖任命的同时,钧令中需明确划定王建的‘招抚’范围,止于黎州、嘉州一线。
告诫其不得擅自越境,进入荣州、泸州等尚在观望的区域,以免引不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