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李倚的中军大帐内,一场仅有四人参与的密会悄然进行。
李倚面色“凝重”
,先开口:“韦相公,张监军,刚得急报,王建已破蜀州,正轻装简从,率主力直扑成都而来,其先锋距此已不足百里。”
韦昭度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喜色,随即又有些担忧:“王建来得倒快……只是,其部军纪素来散漫,恐惊扰地方……”
李振适时接口,语气沉重:“相公,监军,下官所虑,非止于此。
据多方探报,王建此次前来,气势汹汹,言语之间,对相公这位招讨使似多有不敬,甚至扬言西川之事当由西川人自决……其心叵测啊。
下官恐其抵达之后,不服相公调度,甚至……行那跋扈之事。
届时,两军龃龉,必生祸乱,岂不坏了朝廷平叛大计?更恐对相公安危不利。”
张承业平淡的嗓音缓缓响起:“王建……确非善类。
某也听闻,其在蜀州,已自命官属,形同割据。
若其至成都,见城池将下,利益巨大,难保不会生出歹心。
韦相公乃朝廷栋梁,圣上股肱,万一在此有丝毫闪失,某与睦王,万死难辞其咎。”
帐内一时沉默。
韦昭度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复杂。
他何等聪明,岂会听不出李倚和李振的话中深意?
这是要借王建的势,逼自己离开啊。
他心中自然万分不舍那唾手可得的克复成都之大功,但李倚的话,却也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是啊,王建……那可是个无法无天的盐枭出身!
手下尽是亡命之徒。
自己一个文官,待在这两大强藩虎狼之师之间,万一真生点“意外”
,找谁说理去?
李倚或许还顾忌朝廷体面,那王建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到时候,别说功劳,只怕性命都难保。
留在这里,看似离功劳一步之遥,实则是站在刀尖上跳舞。
李倚今日能如此“委婉”
地请自己离开,已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若再不识趣,只怕……
李倚见韦昭度沉默,不由得叹口气,做出“恳切”
模样:“相公,为今之计,为大局计,为相公安全计,倚有一愚见。
不如请相公移驾利州行营,督促粮草,安抚地方,为前线提供后援。
如此,既可保全朝廷体面,避免与王建冲突。
此地善后事宜,暂由倚与张监军协同处理,必秉公办理,所有功劳簿册,皆列相公为功,绝不敢有半分隐瞒!
待西川平定之时,再返西川主持大局不迟!”
这番话,句句看似为韦昭度着想,实则将他离去的理由包装得天衣无缝,更许以“功”
和“日后返川”
的空头承诺。
韦昭度坐在那里,脸色变幻不定,内心挣扎异常。
走吧,眼看破城大功在即,实在不舍;不走,王建的威胁又近在眼前,李倚和张承业显然也已达成共识,不会全力维护自己……而且看李倚如此态度,若是自己真留下来,就算王建不对付自己,只怕眼前这位亲王也会想办法让自己出点意外吧。
韦昭度抬起头深深得看了一眼李倚,只见李倚脸上仍然挂着那副关切的模样,但眼中的寒意韦昭度却看得真真切切。
良久,他终是长叹一声,所有的雄心壮志都化作了对自身安全的担忧和深深的无力感。
想到此处,他放下茶盏,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激”
和“忧虑”
,长叹一声:“睦王所言……甚是老夫……老夫亦对此深感忧虑。
王帅将至,两军杂处,确易生事端。
老夫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留于此地,非但于军事无补,若反成大王与王帅之累赘,致使将士束手,耽误平叛大事,老夫真是万死莫辞了。”
他语气沉重,仿佛真是为国事忧劳:“为大局计,为圣上社稷计,老夫……便依大王之言,暂且移驾利州行营,督促粮草,安抚地方,为前线提供后援。
至于这攻城拔寨之事,便有劳大王与张监军多多费心了。
待成都克复,老夫再上表为诸位请功!”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既全了自己的颜面,也顺了李倚的心意,更是巧妙地把自己摘出了最危险的漩涡中心。
李倚心中暗笑,面上却满是“敬佩”
与“不舍”
:“韦相公深明大义,以国事为重,倚感佩万分!
如此安排,最为稳妥!
相公放心,倚必竭尽全力,早日克复成都,迎相公回銮!”
张承业也微微颔:“韦相公放心,某会在此,与睦王妥善处置。”
于是,所有的事情都如同被安排好了一般,自然而然地生着。
翌日清晨,阳光洒在大地上,韦昭度便在一队轻骑的护卫下,缓缓地离开了成都城下的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