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黎明。
凄厉的号角声撕裂了雒水两岸清晨的寂静,沉重的战鼓一声接着一声,如同巨兽的心跳,自凤翔军与神策军营寨中隆隆响起,震得脚下大地微微颤抖。
营寨辕门次第洞开,黑色的铁流开始向外涌动。
凤翔军士卒经历了连日的佯攻与休整,眼神中虽带疲惫,却更多是压抑已久的战意。
而神策军则衣甲鲜明,队列整齐,却难免透着几分未曾经历血火淬炼的虚浮。
除了留守营寨的几千人和民夫辎重队以外,凤翔军和神策军倾巢而出。
三万人马,旌旗如林,刀枪反射着初升的朝阳,寒光曜目,在那片宽阔的蒙水北岸原野上,依照昨夜的部署,开始缓缓展开阵型。
肃杀之气冲天而起,将弥漫的晨雾都冲散了几分。
中军处,一座简易的巢车被竖起。
高仁厚一身玄甲,外罩猩红战袍,屹立其上,冰冷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南方空旷的地平线,面无表情。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军列阵完毕,如同一个巨大的、布满尖刺的钢铁堡垒,沉默地横亘在旷野上。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
巳时初刻,南方尘头大起!
数骑斥候疯也似的打马狂奔而回,直冲中军巢车之下,骑士甚至来不及下马便嘶声大喊:
“禀将军!
西川贼军倾巢而出!
宋行能、山行章合兵一处,步骑不下八万,已于北岸什邡以南十里处马井摆开决战场!
正向我军方向压来!”
尽管早有预料,帐下诸将闻讯依旧心中一凛。
八万对三万,兵力悬殊!
高仁厚眼中寒光一闪,毫无波澜,沉声喝道:“果然来了!
传令各军,变行军阵为迎战阵型!
弓弩上前,枪矛列阵,向前迎敌五里,择地利结阵!”
令旗摇动,号角声变。
庞大的军阵开始如同苏醒的巨兽,缓缓向前移动,各部依令调整,阵型变得更加紧密,杀气愈凝实。
与此同时,南方十余里外。
西川军阵,浩荡如海,几欲覆盖整个原野。
八万大军铺展开来,旌旗遮天蔽日,刀枪的光芒汇聚成一片令人心悸的金属海洋。
军阵最前方,一员大将尤为醒目。
身披金漆山文甲,外罩大红色锦袍,坐下是一匹神骏的高头大马,正是西川骁将宋行能。
他手搭凉棚,遥望着北方那逐渐清晰的黑线以及扬起的烟尘,嘴角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狂妄与不屑的冷笑:
“李倚小儿,高仁厚匹夫,竟真敢以三万弱卒北上迎战?当真不知死活!
今日便叫这些关西兵知道,何为螳臂当车,撼树蚍蜉!”
他声音洪亮,充满了胜券在握的骄狂。
在他身旁稍靠后的位置,山行章勒马而立。
他面色凝重,甲胄上甚至还能看到前些时日血战留下的些许污痕,眼神中带着疲惫与谨慎。
他低声劝诫道:“宋将军,不可轻敌啊。
凤翔军常年征战,百战余生的老卒颇多,韧性极强。
那高仁厚更非易与之辈,用兵老辣。”
“用兵老辣?”
宋行能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嗤笑声更加响亮,马鞭随意地朝北方一指,“不过是仗着阴谋诡计夺了利州罢了!
焉能挡我七万虎贲的雷霆一击?任他什么诡计,在我大军浪潮之下,皆为齑粉!
山使君前些时日小挫,未免胆气稍怯。
且安稳在此,看某家今日如何破敌!”
言罢,他不再理会山行章,意气风地扬起马鞭,厉声喝令:“传令!
中军步卒大队,向前压进!
两翼骑军,向两侧展开!
给某家如同大鹏展翅,包抄上去!
一举碾碎他们!
某要今日申时,便在李倚的中军帐内饮酒!”
“得令!”
麾下传令兵轰然应诺,飞奔传令。
顿时,庞大的西川军阵如同沉睡的巨兽彻底苏醒,并开始加蠕动。
中军数以万计的重甲步卒伴随着沉重的鼓点,如同移动的山峦,轰然向前推进,脚步踏地之声闷雷般滚过原野。
两翼,数以万计的轻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水,向两侧漫卷展开,试图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马蹄声汇聚成恐怖的轰鸣,声势惊天动地!
北方,联军战阵已然停止前进,据住了一处缓坡,严阵以待。
左翼,杨崇本脸色沉静,不断喝令着麾下弓弩手检查弓弦箭矢,长枪兵将拒马鹿角摆放妥当,枪矛如林竖起,结成了一个异常坚固的防御圆阵。
他们身后稍高处的坡地,神策军将领曲嘉沙、曹志忠等人也已指挥弓弩手列阵完毕,密密麻麻的箭镞斜指天空,寒光闪烁如繁星,虽略显紧张,却也算井然有序。
中军最前沿,陈二牛如同一尊铁塔,矗立在阵前。
他猛地拔出佩刀,指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