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军中军大帐内,烛火高燃,照得帐内亮如白昼。
盛宴已开,案上陈列着虽不算极精致却也能显出几分诚意的酒肴。
然而,这片通明烛火,却似乎照不透帐内涌动着的、各怀心思的暗流。
王建身为主家,表现得异常热络,竟亲自执起酒壶,为席上的韦昭度斟酒,姿态放得极低,脸上堆满毫无破绽的敬重笑容,口中更是谀词不断:“韦帅远来辛苦!
今日得见韦帅威仪,方知朝廷天威浩荡!
末将等边镇粗人,日后还望韦帅多多提点!”
他言语间将韦昭度和朝廷捧得极高,仿佛自己只是仰仗天威的马前卒。
韦昭度显然颇为受用这种恭敬,清癯的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举杯应对,言辞依旧是他那套文雅而空泛的勉励:“王节帅过谦了。
讨逆之功,还需倚仗诸位将军勠力同心。”
李倚与张承业坐在韦昭度另一侧,李倚神色平静,偶尔举杯,并不多言。
张承业则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眼前盛宴与他毫无干系,只在那精致的酒杯上留下淡漠的一瞥。
酒过三巡,气氛似乎融洽了些许。
话题终究无可避免地绕回了眼前的战局。
王建放下酒杯,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沉重与为难,长叹一声:“唉,韦帅,非是末将等畏战,实是那宋行能七万生力军据守蒙阳险要,与山行章残部互为犄角,防线固若金汤。
我军兵力虽众,然强攻硬打,恐徒耗士卒,损折朝廷元气,有损天威啊……”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将难题隐晦地抛了出来。
周庠坐在王建下,立刻接口,语气温和却带着深意:“王帅所虑极是。
攻坚挫锐,非智者所为。
若能以计缓图,或待其自乱,方为上策。”
他说着,目光似无意般扫过李倚和韦昭度,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帐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韦昭度抚须沉吟,他虽为统帅,实则不通军务,对此等具体难题毫无良策,只得将目光投向李倚和张承业。
就在这时,李倚突然将手中酒杯重重顿在案上,出清脆一响!
他霍然抬头,脸上涌现出一种此前未曾有过的决绝与激昂,声音清朗,打破沉寂:
“逆贼猖獗,据险顽抗,岂容我王师在此久峙空耗?韦帅奉诏讨逆,正当一鼓作气!
本王不才,愿亲提凤翔军,明日便出兵叩关!
即便蒙阳是刀山火海,为朝廷计,为圣上分忧,倚亦万死不辞!”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王建和周庠猛地一愣,迅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充满了错愕与难以置信。
李倚今日怎会如此主动请缨?这与他们熟知的那个隐忍、善于借力打力的睦王判若两人!
但旋即,狂喜之色几乎难以抑制地涌上眼底——无论李倚打的什么主意,只要他肯去硬碰宋行能的七万大军,无论胜败,对他们都百利而无一害!
“大王!”
王建立刻站起身,脸上堆砌出无比的“敬佩”
与“激动”
,声音洪亮,“大王忠勇,世所罕见!
末将……末将佩服得五体投地!
若大王能破贼锋,必能大振我军声威!”
周庠也紧随其后,躬身赞叹,言语间极尽吹捧之能事。
果然,韦昭度被李倚这突如其来的“忠勇”
和“担当”
深深打动。
他见惯了朝堂上的推诿算计,何曾见过一位皇室亲王主动请战,愿蹈险地?再加上李倚的身份天然让他觉得更可信任亲近。
顿时,清癯的脸上泛起激动的红光,竟忍不住击节赞叹:“好!
好!
睦王真乃国之柱石,宗室楷模!
昭度钦佩之至!”
一直冷眼旁观的李振,此刻适时地微微蹙眉,露出一丝“忧虑”
,上前一步对李倚道:“大王勇略,臣等拜服。
然宋行能毕竟拥众七万,据险而守,大王仅以凤翔军叩关,虽勇,恐……恐难竟全功,若稍有挫败,反损我军锐气……”
他这话看似劝阻,实则是将梯子递到了韦昭度脚下。
李倚先是一愣,随后便明白了李振的意思,虽然这些京城里新募的神策军从未上过战场,但若能收归己用,在抢占地盘上也能多几分先机。
更何况战场上就是最好的练兵场,想必通过此次西川战事也能收获一批精兵。
于是他立刻顺势而为,目光灼灼地看向韦昭度,拱手道:“李长史所虑甚是。
倚非贪功冒进之人,只是忧心战事迁延。
若……若得韦帅麾下神策精锐为后援,倚在前方冲锋陷阵,便无后顾之忧!
必能一举破贼,扬韦帅统帅之威!”
韦昭度此刻已被李倚的“忠勇”
和李振的“铺垫”
完全裹挟,豪气冲昏了头脑,只觉得李倚所言句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