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王旗与凤翔军旗相对而立。
王建一身半旧却浆洗得笔挺的戎装,未着甲胄,特意显露出几分“为君分忧”
的疲惫与朴实。
他身后跟着谋士周庠及数名将领,姿态放得极低。
远远望见李倚车驾,王建脸上瞬间堆满激动与“受宠若惊”
的神情,不等李倚下车,便小跑着迎上前去,在距离车驾数步外,扑通一声,竟行了个叩拜大礼!
“仆王建!
叩见大王!
大王亲临险地,慰劳将士,实乃三军之幸!
仆惶恐,未能远迎,死罪!
死罪!”
声音洪亮,情真意切,额头几乎触地。
他身后的周庠等人也跟着齐刷刷跪倒一片。
这一下,让刚下车的李倚都有些措手不及。
他虽知王建善于做戏,但这般不顾身份、行此大礼的“谦卑”
,还是出了他的预料。
周围的凤翔将士和汉州军队都看得清清楚楚,王建这一拜,姿态之低,敬意之诚,无可挑剔。
李倚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得不维持亲王威仪,快步上前虚扶:“王节帅快快请起!
你乃朝廷重臣,奉旨讨逆,劳苦功高!
本王奉旨督师,此来正为与王节帅共商讨逆大计,何须行此大礼!”
他试图将王建从“仆”
的位置拉回到“节度使”
的平等地位。
王建顺势起身,眼眶竟有些红,紧紧握住李倚的手臂,声音带着“哽咽”
:“大王!
仆…不,末将…日夜盼王师如盼甘霖啊!
陈敬瑄、田令孜逆贼祸乱西川,末将虽有心杀贼,然力有不逮!
如今大王亲率王师天威降临,西川百姓有救了!
末将及麾下将士,愿为大王前驱,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仿佛李倚是他盼了多年的救星。
张承业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暗凛:此獠好深的城府!
这谦卑的姿态,这热切的表态,若非早知其狼子野心,几乎要被他蒙蔽!
李倚身着亲王常服,外罩锦袍玉带,步履沉稳地踏入王建的中军大帐。
他眉宇间带着久经沙场的英气,也有一丝刻意压下的锋芒。
帐内炭火正旺,驱散了几分寒意,却驱不散空气中无形的凝重。
王建的声音带着十二分的热情和恭谨,几乎在李倚踏入的同时,便已深深一揖到地,动作流畅自然,毫无滞涩。
他抬起头,脸上堆满了真挚的笑容,仿佛见到了至亲之人。
“大王亲临我这简陋军帐,真令末将惶恐之至啊!”
他的眼神看似诚恳,深处却如幽潭,闪烁着不易察觉的算计。
李倚虚扶一下,脸上也挂起恰到好处的微笑:“王节帅不必多礼。
本王闻节帅在此整军经武,为朝廷效力,特来一晤,共商讨逆大计。”
他目光扫过帐内,王建身后,军师周庠亦步亦趋,脸上挂着谦恭的微笑。
双方分主宾落座,寒暄几句后,李倚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压力:“本王率军驻扎绵竹,为的是讨伐田、陈二贼,清君侧,靖国难。
然东川顾彦晖顾使君,率军万余驻于德阳,不知是何用意?本王观其动向,倒像是在‘协防’本王的凤翔军?莫非王节帅也担忧本王行差踏错,需要顾使君代为‘看护’?”
这便是直指王建在背后指使顾彦晖监视了。
王建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反而更添了几分“委屈”
:“大王言重了!
大王乃天潢贵胄,国之柱石,讨贼之心天地可鉴!
顾使君此举,绝非末将之意,更非监视大王。”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显得推心置腹:“大王有所不知,那德阳乃交通要冲,近日附近流寇山匪颇多,顾使君一片赤诚,深恐惊扰了大王虎威,这才主动移营德阳,名为协防,实为屏藩,替大王扫清侧翼之扰啊!
此心天日可表,还请大王明察!”
一番话滴水不漏,把监视美化成护卫,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还显得他王建处处为李倚着想。
李倚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哦?顾使君如此‘体恤’,本王倒要‘多谢’他了。”
他故意在“体恤”
和“多谢”
上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王建,意有所指:“说起来,王节帅与逆贼田令孜渊源颇深,昔日更是父子相称。
如今立场相悖,节帅心中,可曾有过半分犹疑?”
这既是试探,也是提醒王建别忘了自己的“污点”
。
王建闻言,脸上那完美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僵硬,眼底深处寒光一闪而逝。
但他反应极快,立刻换上一副痛心疾又无比忠诚的表情:“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