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真是奇妙……”
黑袍修士踩在其中一条巨蛇的头顶,伫立蛇潮的最后方,目光遥遥眺望地平线尽头那座渺小的城池,思绪复杂,口中喃喃。
“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沙哑而充满魔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颗表面光滑,带着苍冷釉光的骷髅头从空气里显出形体。
它在黑袍修士的头顶来回逡巡,下颌骨极其缓慢地开阖着,发出细微到几乎听不见,却又直钻脑髓的“咔嗒”声。
“他乡遇故人,情不自禁。”
“故人?”
黑袍修士回答道,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骷髅头却已经飞到脖颈后头,很是亲昵地贴着耳边问道:
“总不会是你在阴氏的故人吧?”
黑袍修士兜帽下的眸光微动:“还真被你说对了。”
“喔?”
骷髅头眼眶中的鬼火摇曳了一下,幽幽说道:“你在谎撒,他不是你的血亲。”
周围的空气变得黏稠起来,如薄雾般的花香升腾,在空中织就一道道看不见的泥泞手掌,齐刷刷向着黑袍修士抓去。
“我可没说他是我的族人。”
黑袍修士淡淡说道,语气里带着一抹淡淡的追忆,好像全然没有察觉到那些已经攀附在他黑袍上的无形手掌。
骷髅头若有所思:“听起来,你们的关系还不错?”
“或许吧。”
兜帽下响起深深的感慨:“只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么多年,我好像从来不曾真正看清过他……”
黑袍上浮现的手印数量越来越多,这些古怪的手掌将宽大的袍子往里掐紧,勾勒出内里裹藏着的,瘦削单薄的少年身躯。
“那这次就看得清楚些。”
骷髅头停靠在黑袍修士的肩头,蛊惑似地说道:“把他的皮肉都剥开,看看里头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这画面相当古怪,看上去就像有看不见的怪物从身后亲昵地拥抱着他,又像是要把他活活掐死。
“还用你说?”
黑袍修士反问了一句,转而冷冷说道:“松开!”
只是对方却发出更为放肆的笑声:“我真的很喜欢你,明明害怕得不得了,却总是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
黑袍修士没有开口,他知道“白骨”能嗅出人心的恐惧,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只会换来对方变本加厉地折辱。
“要不你就留下来陪我吧……你身上流着阴愧渡的血脉,跟着李青衣太浪费了。”
骷髅头收敛了笑声,在他的耳畔呢喃着:“你应该知道,“阴世”之重在于“白骨”,你难道不想知道阴愧渡当年是如何证得的道果?”
“哼。”
破旧黑袍的衣摆古怪地飘荡起来,之手像是被烫伤一般,纷纷松开了桎梏。
骷髅头同样飞离了黑袍修士的肩膀,眼眶中跃动的鬼火剧烈闪烁着,头一回有了意外的神色:
“好哇,你居然已经穿上了!”
它盘旋了几圈,再次定在空中,松垮的下颌骨一张一阖:“你也没有看起来那么胆小嘛。”
黑衣修士没有理会对方的嘲讽,只是自顾自整理着被揉皱的衣袍,好一会才淡淡说道:
“夫人,遵照约定,只要我替你取完这一趟血食,我们就再无瓜葛,没错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
骷髅头悠悠地说道,只是声音里那浓郁的恶意和嘲弄几乎要满溢而出:“无论你想要向祂祈求什么,都绝不可能如愿以偿。”
黑袍修士没有回答,只是遥遥望向巫郡的方向,心底轻声默念。
『母亲,保佑我吧。』
……
少年驭着阴风,驾临巫郡上空,自天空中向下方望去,人流如蚂蚁般在城墙上穿行,垒石滚木,搬运油脂。
安生并没有隐去自己的踪迹,很快城墙上就有巫民发现了他,人群霎时一片哗然。
“白狼!”
“大人回来了……”
声音顺着风飘上天空,与此同时,在城楼中坐镇的巫姒同样走了出来,瞧见安生回来,苍老的脸庞上难得浮现出一抹笑意。
“大人!”
安生驾着风落在城墙上,与巫姒一同望向城外,外头已经掘出一道道护城的沟壑,蛊巫们已经将蛊虫尽数倾注其中。
不仅如此,沟壑中还隐约可见淡紫色的毒烟,这是毒仙谷用来针对蛇类的毒方,同样被少年交予了蛊民。
但哪怕如此,一想到蛇群那黑压压的可怕规模,安生心头就无比沉重。
『守不住。』
他根本不需要经过多少的思考就能得出这个结论,巫民的确众志成城,只是人力有尽时,一旦修士死伤太多,剩下的凡人再如何奋不顾身,也无法对付得了妖兽的浪潮。
“大人,情况如何?”
巫姒来到安生身旁,和他一同望向地平线的尽头,浓郁的妖云正从那儿翻涌着污染整片天空。
“让老人和孩童先撤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