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一软,差点栽倒。
“磨蹭什么!”夏侯北低吼一声,一把抓住张二蛋瘦得硌人的胳膊,将他半提起来,动作粗暴却有效。“栓柱!老蔫!铁头!都他妈起来!是个带把儿的,就跟老子走!窝在这里当鹌鹑,活该冻死!”他目光扫过通铺上其他几个被惊醒、眼神惊惶的男生。
被点名的栓柱、一个叫刘老蔫的沉默高个子和一个叫王铁头的敦实少年,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犹豫和恐惧,但最终,那恐惧被夏侯北身上那股不顾一切的凶悍和宿舍里无孔不入的酷寒压了下去。他们默默地、笨拙地爬下通铺,牙齿冻得咯咯作响,胡乱地往身上套着同样单薄破旧的棉袄。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身体摩擦衣物的窸窣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
宿舍门被夏侯北一脚踹开。外面,天地一片混沌。狂风卷着雪沫子,如同无数白色的沙砾,劈头盖脸地抽打过来。积雪没过了脚踝,每一步踩下去,都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挤压声,冰冷的雪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露着脚趾或后跟的破棉鞋,寒气直透骨髓。
夏侯北走在最前面,像一柄破开风雪的尖刀。他敞着怀,任凭寒风刀子般刮在裸露的胸膛上,旧棉袄的下摆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张二蛋被他半拖半拽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冻疮撕裂的剧痛,脸色惨白如纸。栓柱、刘老蔫、王铁头紧紧跟在后面,缩着脖子,双手拢在袖筒里,身体在风雪中佝偻成一个个瑟缩的问号。七八个沉默的身影,在漫天风雪中,艰难地向着锅炉房的方向跋涉,像一支走向未知深渊的绝望小队。
锅炉房位于宿舍区最偏僻的西北角,紧挨着垃圾堆。一座低矮、用红砖胡乱砌成的平房,烟囱倒是竖得老高,此刻却只有几缕稀薄得几乎看不见的青烟,有气无力地飘出来,瞬间就被狂风吹散。门口坑坑洼洼的泥地结了厚厚的冰壳,上面覆盖着一层肮脏的积雪。几根锈迹斑斑、包裹着破麻袋片的蒸汽管道从锅炉房伸出来,又消失在积雪中,管道表面冰冷刺骨,哪里有一丝暖气的影子?
夏侯北带着人,直接堵在了锅炉房那扇包着铁皮、同样锈迹斑斑的木门前。风雪立刻将他们包围,寒意从四面八方疯狂地侵蚀着单薄的躯体。
“孙老蔫!开门!”夏侯北的声音穿透风雪,带着金属的撞击感,一拳重重砸在冰冷的铁皮门板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震得门框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门内毫无动静。
“孙老蔫!死了吗?开门!”又是一拳,力道更大。铁皮门发出痛苦的呻吟。
“谁…谁啊?大晚上的…吵吵啥…”门内终于传来一个含混不清、带着浓浓睡意和不满的声音。接着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门栓被拉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铁皮门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张浮肿、睡眼惺忪的胖脸,稀疏的头发油腻地贴在脑门上。正是负责烧锅炉的孙老蔫。他只披着一件脏兮兮的军大衣,里面露出厚实的棉袄领子。一股混杂着劣质烟味、煤灰味和暖烘烘睡意的气息从门缝里涌出来,与门外的酷寒形成鲜明对比。
孙老蔫眯着被门外风雪刮得睁不开的小眼睛,看清了堵在门口、风雪中冻得瑟瑟发抖的几人,脸上顿时堆起不耐烦和厌恶:“又是你们几个?大冷天的不在屋里挺尸,跑这儿来嚎什么丧?”
“暖气呢?”夏侯北根本不跟他废话,一步上前,几乎顶到门缝上,冰冷的目光直刺孙老蔫那张油光光的胖脸,“宿舍冻得跟冰窖一样!烧锅炉的睡死过去了?”
孙老蔫被他眼中的戾气逼得下意识想关门,却被夏侯北用脚死死顶住了门板。“你…你个小兔崽子,想干啥?”孙老蔫色厉内荏地提高了嗓门,“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没煤了!管道也坏了!烧个屁的暖气!赶紧滚回去!冻死活该!谁让你们命不好,摊上这破宿舍!”他唾沫星子喷出来,在寒冷的空气中瞬间凝成白雾。
“没煤了?”夏侯北冷笑一声,猛地伸手,一把推开孙老蔫顶在门上的胳膊,蛮横地将门缝挤开更大。一股更浓郁的热浪扑面而来,混杂着煤炭燃烧的气息。众人目光越过孙老蔫肥胖的身躯,清楚地看到锅炉房里面:靠近巨大锅炉的一个角落,用砖头砌了个简易的“床铺”,上面铺着厚厚的棉褥子和崭新的、印着大红牡丹花的棉被!旁边一个小铁炉子烧得正旺,炉口泛着暗红的光,炉子上坐着一把铝壶,壶嘴正“嘶嘶”地喷着白色的蒸汽!炉子旁边的小板凳上,还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上面赫然盖着几片油汪汪的肥肉!
这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门外几个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少年心上!
“没煤了?”夏侯北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充满了暴怒和极度的讽刺,他指着那烧得正旺的小铁炉子和炉子上的肥肉面,“那这烧的是你孙老蔫的腚吗?这吃的是你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仙丹吗?!”他身后的栓柱、刘老蔫等人,看着那温暖的小窝和油亮的肥肉,眼睛都红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身体因极度的寒冷和愤怒而剧烈地颤抖。
孙老蔫被戳穿,恼羞成怒,一张胖脸涨成了猪肝色:“你…你管老子烧什么!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