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黑色巨大伤口,将整个空间切割得支离破碎,也将她框在了这绝望图景的中心。
她移动着颤抖的镜头,镜头划过斑驳的墙壁、沉默的桌椅、翻腾的尘埃,最终,定格在黑板上方。
那块老旧的黑板,不知多久没有被彻底擦洗过,墨绿色的板面残留着无数粉笔的印痕,层层叠叠,模糊不清,如同被反复书写又擦去的记忆。但在黑板靠近左上角的位置,在一片灰蒙蒙的印迹和粉笔灰中,依稀能辨认出几个尚未被值日生完全擦掉的、残缺不全的白色粉笔字。那是很久以前,某次班会或许留下的痕迹:
“……由…追…”
最后一个“求”字几乎完全模糊了,只剩下“由”字的下半部分(像一个被束缚的“田”)和“追”字的一撇一捺(像两只奋力挣扎却无法挣脱的手),顽强地显露在厚厚的尘垢之中,组合成一个似是而非、充满讽刺意味的“自由”轮廓。
李小花透过模糊的镜头,看着取景框里这凝固的景象:空荡的牢笼,巨大的、不断蠕动的阴影,残缺的“自由”遗骸,还有窗外塔吊那如同末日审判般冰冷矗立的巨影。那尖锐的、仿佛永无止境的蝉鸣,透过紧闭窗缝的微小空隙,如同无形的、高频的毒针,持续不断地扎进她的耳中、脑中,折磨着她每一根脆弱的神经。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闷热得如同凝固的岩浆,带着粉尘、汗味和绝望的苦涩味道,呛得她喉咙发紧。她将镜头微微下移,避开了那残缺得令人心碎的字迹,只留下空荡压抑的教室、厚重的灰尘、光柱中无声狂舞的尘埃,以及窗外那无可回避的、如同巨大绞刑架般切割着视线和心灵的塔吊阴影——那阴影的尖端,此刻正如同活物般,缓缓爬上窗台。
然后,她用冰冷、僵硬、仿佛不属于自己的手指,在手机那小小的、磨损严重的键盘上,极其缓慢地、一下一下地敲下两个字。这两个字仿佛有千钧之重,耗尽了她全身仅存的力气:
**牢笼。**
指尖悬在发送键上方,剧烈地颤抖着。屏幕上碎裂的蛛网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着这两个字,如同它们被囚禁在玻璃的牢笼里。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阴影,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在闷热的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一下,又一下,如同垂死的鼓点。最终,她的食指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重重地、决绝地按了下去。
发送成功的提示图标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风中即将熄灭的残烛,随即彻底熄灭。手机屏幕重新变得黯淡,清晰地映出李小花苍白、布满细密汗珠、眼神空洞的脸。那“牢笼”二字孤零零地躺在“仅自己可见”的私密列表里,像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入深不见底、冰冷刺骨的枯井,注定没有回响,连涟漪都泛不起一丝。
她松开手,那冰凉的旧手机“啪嗒”一声轻响,跌落在布满灰尘的桌面上,像一块被丢弃的废铁。她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被彻底抽空了灵魂,失去了支撑的力气。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道巨大的塔吊阴影,依旧冷酷地、不容置疑地切割着世界。塔吊的吊臂,正在极其缓慢地、带着令人心焦的迟滞感,转向另一个方向。随着它的转动,那条狭长、冰冷的影子,如同一条活过来的、不断延伸的黑色巨蟒,在地面上缓缓爬行,一寸寸地,逼近教室的窗户,蚕食着所剩无几的光明。
阴影那冰冷的、如同蛇信般的尖端,已经彻底覆盖了窗台。窗台上,静静地躺着张二蛋留下的那只纸船——用沾着墨迹和污红血迹的纸币、裹着写满物理公式的草稿纸叠成的粗糙小船。惨白的日光灯下,纸船那污浊的、象征苦难与挣扎的轮廓,此刻正被那不断逼近的、巨大无朋的钢铁阴影彻底吞噬、湮没,仿佛从未存在过。
李小花一动不动地坐着,脊背挺得笔直,却又脆弱得如同易折的芦苇。汗水沿着她的额角、脖颈不断滑落,浸湿了衣领。她仿佛也化作了这空寂教室的一部分,一尊被绝望和永不停歇的蝉鸣共同浇筑的、沉默的雕塑。只有那窗外塔吊吊臂移动时发出的、低沉而持续的“嘎吱——嘎吱——”声,如同生锈的绞索正在命运之轮上缓缓收紧的呻吟,在这闷热的、凝固的、名为现实的牢笼里,永恒地、绝望地回荡。那声音里,似乎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金属疲劳即将断裂的微弱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