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整洁、明亮、充满秩序的城市世界。山道上,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那土屋在暮色中更显渺小孤寂,像一块被遗忘的伤疤。
**钩子:**那几本在破败中异常整齐的课本,是否暗示着夏侯北不为人知的一面?王海峰笔下粉饰太平的报告,又将如何影响夏侯北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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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灯下剪影:虚伪的定论与喧嚣的佐证**
回到学校办公室,已是傍晚。日光灯管发出稳定的白光,将空间照得亮堂堂。王海峰脱下沾染尘土的外套挂好,坐在宽大舒适的藤椅上,长长舒了口气。桌上是温热的茶水,杯口袅袅升起白汽。窗外,是校园里学生们晚自习前的喧闹声,充满秩序和希望。这熟悉的氛围让他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
他打开硬壳笔记本,翻到记录夏侯北家访的那一页。漂亮的行书字迹在灯光下格外清晰:“…家风淳朴敦厚…深明大义…尊师重教…体恤家庭艰难…”每一个词都仿佛带着光晕,符合标准,无懈可击。他满意地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海鸥牌120相机。在昏暗的土屋里,出于记录“素材”的本能,他还是按下了快门。此刻,他小心翼翼取出胶卷,送去冲洗。
几天后,几张四寸黑白照片摆上办公桌。画面构图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一张是歪斜破败的猪圈全景,妇人模糊的身影正在喂猪;一张是土屋低矮的门洞,黑洞洞的,像饥饿的嘴;还有一张,是妇人端着豁口的粗陶碗对着镜头,脸上是令人心悸的卑微和麻木,嘴角似乎残留着一丝未擦掉的血迹!
王海峰的目光在第三张照片上停留。妇人浑浊无光的眼睛,嘴角那点刺目的暗红,破碗豁口处的微光,组合成一种无声的控诉。他感到一阵强烈不适,仿佛贫困和病痛会透过纸面传染。犹豫再三,拿起办公桌上的剪刀,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指尖一颤。深吸一口气,对着照片上妇人嘴角那点血迹的位置,精准剪下。咔嚓轻响,那一小片带着暗红痕迹的影像被彻底剪除。剩下的部分:卑微的姿态,粗糙的碗,破败的背景…这似乎足够了,足够说明“贫困”,又不刺激感官。他将剪掉的那一小角照片连同碎屑,毫不犹豫扫进桌角废纸篓,仿佛丢弃了不洁之物。剪刀合拢时,发出轻微而干脆的金属撞击声。
当晚,城里一家高档酒楼包间,灯火通明,觥筹交错。王海峰作为新晋年级骨干,被几位同僚和两位教育口的“朋友”(其中一位是周强的父亲,区教育局副局长周健勇)拉来小聚。桌上摆满精致菜肴:清蒸鲈鱼、油焖大虾、葱烧海参…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水晶吊灯的光线柔和洒下,映照着剔透杯盏和食客们红光满面的脸。周健勇笑容满面地举杯,谈吐间带着上位者的从容。
酒过三巡,话题漫无边际。不知谁提起招生情况,感慨学生素质参差不齐。微醺的王海峰,被酒精和包间的温暖热闹熏得飘飘然。他夹起滑嫩鱼肉咀嚼,眼前却闪过卧牛山的土屋、浑浊的水碗、妇人咳血的掌心、照片上卑微麻木的眼神…这些画面与眼前杯盘罗列、欢声笑语形成尖锐对比。一种混杂着优越感、后怕以及急于撇清的情绪涌上。
他放下筷子,端起斟满的酒杯,金黄色的液体微微晃荡。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在杯盏间隙响起,带着刻意为之的、饱经世事的感慨和不易察觉的轻蔑:
“唉,说起来,有些学生啊,那真是…让人头疼。不是老师不尽心,实在是…有些东西,根子上就那样。”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健勇等人好奇或了然的脸,寻求认同,“就像我前几天去家访那个…山里的,夏侯北。家里那个境况…唉,母亲病得咳血,还撑着喂猪,穷得叮当响,墙都透风!家长倒是老实巴交,”他想起笔记本上写的“深明大义”,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可有什么用?那孩子,在学校就是个刺头,打架斗殴,不服管教,油盐不进!你说,这种环境出来的,这种…这种底子,先天条件摆那儿了,基因里带的!你再怎么使劲拉拔,给他讲道理,灌鸡汤,有用吗?”他摇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辛辣液体滑入食道,带来灼热,仿佛要烧干净山里带回的一切。“我看啊,难!太难了!白费力气!不是那块料,终究难成大材!”杯底与玻璃转盘轻碰,发出清脆空洞的“叮”。
包间气氛瞬间凝滞。随即,一位挺着啤酒肚的同事深有同感地点头:“王主任说得在理!有些孩子,生在哪块料上,基本就定了型了。咱们尽力就好,问心无愧嘛!”他举杯与王海峰相碰。
“寒门难出贵子,古话总归有道理。”另一位附和着,夹起一大块海参。
“王主任这是真知灼见,看得透!”周健勇笑着打圆场,眼神在王海峰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了然,又殷勤地给他满上酒。“基层工作确实不易,接触的都是最真实、最…复杂的一面。能像王主任这样深入一线,写出扎实报告的,不多见啊。”
附和声和碰杯声重新响起,包间恢复轻松愉快。话题转向房价、电影、领导趣闻…笑声高亢。王海峰也重新露出笑容,加入谈笑,仿佛刚才关于“根子”和“基因”的感慨,不过是酒桌微不足道的佐料,已被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