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乞丐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吴韵眼中足以杀人的寒意,也看不到周围虎视眈眈的侍卫。
他咧开嘴,露出残缺不全、黄黑相间的牙齿,喉咙里再次挤出那令人牙酸的嘶哑怪笑:“嘎哈哈哈……王爷!
寻宝王爷!”
他声音如同破风箱拉扯,每一个字都带着痰音和漏风的嗤嗤声,却清晰得如同贴在吴韵耳边嘶吼,“找了十年……嘎哈……掘穿了半个汴京城……您那双尊贵的眼珠子,就只会盯着脚下那点烂泥巴看吗?”
这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吴韵早已被挫败感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心脏!
一股暴戾的怒火轰然冲顶!
十年屈辱、十年徒劳所积累的怨毒,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他右手猛地按向腰侧的剑柄!
青铜剑在鞘中嗡嗡震颤,出嗜血的嗡鸣!
“放肆!
老腌臜!
找死!”
侍卫领厉声怒喝,反应更快,手中长刀已然出鞘一半,寒光刺目,杀气腾腾地指向老乞丐!
周围的侍卫也瞬间拔出兵刃,铿锵之声连成一片,森冷的刀锋齐刷刷地对准了那个蜷缩在垃圾堆旁的污秽身影!
只需王爷一个眼神,这老乞丐瞬间就会被剁成肉泥!
惊恐的贫民们尖叫着向更远处退散,连那些争吵的车夫也吓得噤若寒蝉,场面再次陷入一种冰冷的、一触即的死寂。
然而,那老乞丐却像是完全瞎了,对近在咫尺的致命刀锋视若无睹。
他那只指着吴韵心口的污黑手指,非但没有收回,反而更加用力地向前戳点着,浑浊的黄眼珠死死盯着吴韵,里面跳动着一种疯狂、讥诮又仿佛带着某种诡异洞悉的光芒。
“嘎嘎嘎……”
他笑得浑身抽搐,破布般的身体抖动着,“王爷啊王爷!
您把皇宫的地砖都撬了,把娘娘的绣床都掀了,把和尚的菜园子挖了,把道士的丹炉踹了——”
他如数家珍般历数着吴韵十年来的“功绩”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吴韵脸上,“您用剑砍过人,用马蹄踩过泥……您这双眼睛,看天,看地,看皇宫,看茅坑……嘎嘎嘎!
看得见天,看得见地,看得见金銮殿上的灰尘,看得见粪坑里的蛆虫!
可您独独,看不见眼前这扇门!
它分明就在您眼皮子底下跳着呢!”
老乞丐最后那句几乎是咆哮出来的嘶吼,如同最后一道撕裂夜幕的惊雷,狠狠劈在吴韵的颅顶!
他笑得浑身剧烈抽搐,破布般的身体在垃圾堆旁蹭出污黑的痕迹,那双浑浊如泥塘、布满黄翳的眼珠子死死钉在吴韵脸上,里面的光芒混杂着极致的嘲弄、怜悯和一种近乎癫狂的洞悉!
“门……在跳?!”
吴韵按在剑柄上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惨白一片。
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彻底颠覆认知的剧烈眩晕!
十年!
整整十年!
他掘地三尺,翻遍了这座城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他认为可能藏着“高人”
或“玄机”
的犄角旮旯。
他所有的认知,所有的努力,都建立在一个牢不可破的铁律之上——那扇门,必定是一个物理的存在!
一个地点!
一个需要挖掘、需要搜索、需要破坏才能找到的入口!
它或藏在深宫秘苑,或隐于市井陋巷,或埋在风水宝地之下……但绝不可能……绝不可能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妖言惑众!”
侍卫领再也无法忍耐,手中长刀嗡鸣一声,雪亮刀光撕裂眼前的污浊空气,带着十年来压抑的怒火和对主辱臣死的忠诚,化作一道冰冷的闪电,直劈老乞丐那颗污秽不堪的头颅!
“住手!
!”
一声暴喝如同炸雷般从吴韵喉中迸!
声音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撕裂般的惊悸与茫然!
刀锋在老乞丐头顶三寸之处戛然而止!
带起的劲风撩动了他那板结如毡的乱。
侍卫领愕然僵住,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主子。
吴韵根本没看他。
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都死死地聚焦在那根指向自己心口的污黑手指和那双浑浊得如同深渊、却又仿佛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上。
门……在跳?
心……在跳?
他下意识地,猛地低头!
目光穿透亲王常服繁复精美的刺绣纹理,死死钉在自己左胸的位置!
隔着坚韧的锦缎和坚韧的皮肉,里面那颗属于“睿亲王”
的心脏,正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沉重地、急促地、如同濒临炸裂的战鼓般,“咚!
咚!
咚!”
地撞击着胸腔的肋骨!
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沉闷的回响,清晰地传入他自己的耳膜,震得他四肢百骸都在微微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