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时辰……
唯一不变的,是那道横亘在他们之间,无法跨越,无法撼动的无形界限——这是他一路扔石头验证所得。
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眉头越锁越紧,眼神中的焦躁与不耐几乎要满溢出来。
夙夜将他的焦灼尽收眼底,心中亦是如同刀绞。之前同行,一路闲话之时她已经清楚知晓洪浩此行的目的和时间紧迫。
她也明白在这诡异之地盲目寻找,很可能只是白白耗费他宝贵的时间,甚至可能将他一同彻底困死在这里。
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溪水,渐渐浸透了她的心。尽管有千般不愿,万般不舍,但这似乎是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
她猛地停下脚步。
对岸的洪浩察觉到她停下,也立刻驻足,疑惑地望过来。
夙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酸楚,眼神变得坚定而决然。
她抬起手,用极其缓慢而清晰的动作,指向洪浩,再坚决地指向下游无尽的方向,摆了摆手。
“老弟,不要走了。”
随即又指向自己,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走了。”
洪浩一愣,眼中满是不解与焦急,刚要抬手比划询问,却见夙夜的动作并未停止。
她抬手,轻柔地指了指依旧亲昵蹭着洪浩脸颊的大招,然后指向河岸的远方,目光带着一种决绝,用力点了点头。
她的意思清晰无比:“带着它,你走,去寻找下一层的入口。”
接着,她又指向自己,双手在身前轻轻一摊,做了一个“放下”或“停留”的手势,脸上露出一丝极其浅淡的微笑,缓缓摇头。
“我不能再拖累耽误你。”
最后,她的动作变得格外轻柔而缓慢。她抬起手,指尖轻轻点在自己的心口,停留了片刻,仿佛要将某种情感深深按入心底。随后,她的手掌缓缓向前伸出,隔着那道无形的壁垒,虚虚地抚向洪浩的方向,动作温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眼中有水光一闪而逝,但那笑容却依旧努力维持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眷恋与祝福。
洪浩看懂了。
她在说:“这里,会记得你。”
她也希望,“你那里,也能记得我。”
没有哀求,没有承诺,甚至没有一句“再见”。只有一份深藏于心的铭记,和一份小心翼翼的关于“记得”的希冀。
她知晓自己与洪浩萍水相逢,一路同行已是缘分,共历生死更是难得。
她无权要求更多,更不愿用自己的困境捆绑住他前进的脚步。能在此刻,以这种方式告别,让他记住曾有过这样一位大姐,于她而言,似乎便已足够。
这份清醒的认知与克制的深情,比任何痛哭流涕更让洪浩心头激荡,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几乎无法呼吸。
但毋庸置疑,这的确是眼下最好的解决之法。
他看到她眼中那强撑的,故作洒脱的笑意下,深藏着的遗憾与不舍,是那般浅淡,却又那般沉重,沉重得教他浑身微微发颤。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抬起手,用力捶了捶自己的心口,目光含泪地凝视着她,仿佛在立下一个无声的誓言。
“我记得大姐你,绝不会忘记。”
夙夜看到他郑重的回应,脸上的笑容终于真切了几分,虽然依旧带着化不开的离愁,却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显得格外轻盈,也格外脆弱。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像是要将他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过了身,背对着他,不再回头。
她选择让他离开,也选择让自己不再看他的背影。
洪浩站在原地,望着她决绝而孤单的背影,良久,良久。
这一别或是再无相见之日。
经历了许多,他现在早已清楚明白——有些人能同行一辈子,有些人只能同行一阵子。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古往今来,这种事情在一直发生,每日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而且还会一直发生。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最终,他猛地转身,朝着与溪流垂直的方向,大步快走……他知晓,只要这般行走,远离了河岸,必将会有一步踏空的转换,让他离开小溪……和那个孤独的背影。
果然,仅仅走出数十步,那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虚浮失重感便再次袭来。
脚下坚实的地面瞬间消失,眼前的景致——青翠的草坡、潺潺的溪流、对岸那道模糊的身影——如同被打碎的镜面般剧烈扭曲晃动,旋即彻底湮灭。
下一刻,脚踏实地之感传来,周围的景象已然大变。
他站在了一片开满不知名野花的山谷之中,馥郁的芬芳扑面而来,远处有瀑布如白练般垂落,传来轰隆的水声。阳光明媚,气候宜人,又是一处绝美的桃源胜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