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海眼,宇宙的疮疤。
逍遥界悬停其边缘,渺小如芥子。界内,陈丽闭目盘坐,眉心一点金芒流转,神识如无形潮水,朝着那吞噬光与声的深渊蔓延。死寂,绝对的死寂,神识触须所及,只有混沌涡流碾碎星辰残骸的闷响,如同巨兽在黑暗深处磨牙。
“不对劲。”陈丽骤然睁眼,瞳孔深处映出急速变幻的符文流影,她身下白玉莲台清光大放,驱散周遭沉沉的虚空寒意。
“怎么?”张玄一步踏至她身侧,指尖星芒吞吐,气机引而不发。脚边,通体乌黑、眼瞳流转金纹的扣肉喉间发出低吼,少年形态的圣兽绷紧身体,第三只竖眼在额间若隐若现。
“深处有东西,很熟悉……也很邪门。”陈丽指尖凌空勾勒,清光凝聚成一片扭曲的符文投影,繁复古老,透着一股堂皇又腐朽的威严。“是玉帝符文的波动,但被扭曲了,像……像被墨汁浸透的经文。”那符文虚影边缘,正丝丝缕缕地渗出污浊的黑气,与归墟深处某种冰冷、贪婪的脉动隐隐共鸣。
张玄目光一凝:“黑渊商会的老巢?”他想起冥河老祖临死前那歇斯底里的嘶吼——“玉帝恶念已苏醒!”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扣肉甩了甩乌黑发亮的额发,少年清朗的嗓音带着一丝凝重:“那破地方,味道比烂掉的星核还恶心。陈丽姐的神识触到屏障了?硬的?”他伸出修长的手指,隔空点了点那片死寂的黑暗。
“嗯。”陈丽颔首,莲台清辉更盛,在她周身形成一圈抵御虚无侵蚀的光晕,“海眼深处有极强的空间屏障,伪装得天衣无缝,能量波动几乎被归墟本身的混乱完全掩盖。若非这同源的玉帝符文异动……”她指尖再次点向符文投影,那污浊黑气陡然剧烈震颤起来,频率与深海中某个庞然大物的心跳诡异地同步。
“藏头露尾,见不得光的东西!”张玄冷笑,眸中星芒爆闪,《混沌星典》的玄奥轨迹在识海奔腾,一股蛮横霸烈的气息透体而出。他翻掌,掌心赫然多了一枚残片——非金非玉,边缘参差如犬牙,通体流淌着令人心悸的暗沉血光,仿佛凝固了无数圣者的哀鸣。正是弑圣弩崩碎后遗留的核心碎片!
扣肉眼睛一亮,凑近嗅了嗅那碎片,金纹竖眼完全睁开:“嘿,这玩意儿的‘破法’劲儿还在!张哥,砸它丫的?”少年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正有此意!”张玄低喝,全身灵力如怒潮般灌入残片。嗡!残片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血光暴涨,凝成一道纤细却仿佛能刺穿万古的箭矢虚影!箭影尖端,空间无声无息地湮灭、重组,散发出终结一切的破灭气息。
他并指如剑,朝着神识锁定的海眼深处,狠狠一划!
“破!”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道极致的、撕裂永恒的寒光,无声无息地没入那无边的黑暗。如同烧红的尖刀刺入凝固的牛油。
嗤——!
一道丑陋的裂痕在归墟深海中骤然绽开!裂痕边缘,无数细密扭曲的符文疯狂闪烁、明灭,如同垂死蠕虫,竭力想要弥合这致命的创伤。污秽粘稠的黑气从裂口喷涌而出,带着刺骨的阴寒和令人作呕的甜腥。
屏障被强行撕开了!
裂口之后,并非预想中黑渊商会的冰冷钢铁巢穴,亦非狰狞的魔窟。
竟是一片……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修真坊市!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纵横交错,雕梁画栋的楼阁悬着招摇的幌子。灵茶的清香、丹药的异香、烤炙灵兽肉的焦香混杂在空气中。摊位琳琅满目,摆着光华流转的法器、玉简、奇花异草。修士们摩肩接踵,讨价还价声、呼朋引伴声、灵兽嘶鸣声交织成一片鼎沸的市井烟火。
“这……”扣肉愣住了,使劲揉了揉自己那双流转金纹的眼睛,“搞什么鬼?黑渊商会改行开大集了?”
张玄眉头紧锁,弑圣弩残片上的血光尚未褪去,在他掌心微微跳动,传递着冰冷而暴戾的警告。这坊市越是热闹祥和,越是透着骨子里的诡异。“太‘干净’了,”他声音低沉,“归墟海眼边缘,狂暴的混沌灵气乱流足以撕碎寻常真仙,这里却连一丝空间涟漪都没有。假的,或者……是更高明的牢笼。”
陈丽的目光如冷电,扫过那喧嚣的坊市。她的神识如最精密的梳子,一寸寸梳理过去。莲台清辉在她眼底流转,映照出表象之下的真相。“看他们的眼睛。”她声音微寒。
张玄和扣肉凝神望去。
街角,一个胖修士正唾沫横飞地向顾客吹嘘一柄古剑,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脸上笑容夸张。然而,他那双眼睛,却空洞得如同打磨光滑的黑曜石,没有一丝神采,没有倒映出任何光影。
旁边,一个女修俯身挑选灵草,指尖捻动叶片,动作轻柔而专业。可她抬头的瞬间,那双本该顾盼生辉的眸子,同样是一片死寂的虚无。
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境界高低,行走、交谈、交易……动作流畅自然,甚至带着市井特有的鲜活气息。唯独那双眼睛,无一例外,皆是空洞无物。仿佛精致人皮覆盖下的,只是一具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