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游母亲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从狭小的厨房里走出来。
简单的四菜一汤:一盘清蒸海鱼、一盘白灼虾、一碟炒蛤蜊,还有广深人餐桌上必不可少的、绿油油的时蔬,以及一盆奶白色的鱼头豆腐汤。
虽然都是家常菜,但香气扑鼻,透着浓浓的烟火气。
这一幕,在陈振贤眼中多么熟悉又遥远……
异务所的时候,林茜岚会笑着给大家分她带来的小菜,吕名那小子总会咋咋呼呼地抢肉吃,王君虽然总是板着脸,但也会默默地把好菜往他们这边推……
那种虽然忙碌却充满归属感和温暖的日子,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
是从长孙无琼死后?
还是从自己选择背叛离开之后?
陈振贤见状,虽然饭菜香气诱人,还是硬起心肠起身:“饭就不吃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们自己小心,记住我的话。”
他实在不愿再多停留,生怕这短暂的温暖会瓦解他冰封的内心。
游游母亲连忙放下菜,擦着手急切道:“恩人!
菜都做好了,吃了再走吧?今天还是游游生日,您尝一口也好啊……”
陈振贤摆了摆手,态度很坚决,已经转身向门口走去:“心意领了,真的不了。”
眼看陈振贤已经走到门口,手都搭上了门把,游游母亲脸上的急切变成了绝望和决绝。
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下一刻,
噗通!
她猛地拉过还有些愣的游游,直接跪倒在了陈振贤身后的地上!
“恩人!
求求您留步!”
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破釜沉舟的勇气:“我知道您是有大本事的人!
我不敢求别的,只求您……教游游一点防身的本事就行!
我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求万一以后再遇到今天这种事,他能有办法保住自己的命啊!
求求您了!”
她按着游游的肩膀:“游游,快,给恩人磕头!”
这突如其来的跪拜和哀求让陈振贤开门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猛地转身,看到跪在地上的母子,脸上写满了惊愕和为难,赶紧上前搀扶:
“快起来!
我不收徒,而且我自身难保,教不了什么!”
游游母亲却不肯起来,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眼神看着他,声音颤抖而压抑:
“恩人……我……我总有顾不到他的时候……我怕……我真的怕啊……求您给他一条能自己走下去的路吧……哪怕就教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这未尽之语中的沉重与恐惧,比直接说出口更让人心惊。
陈振贤看着眼前跪地哀求的母亲和那个早熟沉默的少年,所有拒绝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仿佛在那个少年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良久,他如同被抽干了力气般,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沙哑道:
“起来吧……我……我可以教他一些呼吸吐纳、强身健体的基本方法,或许……能让他身体底子好一点。”
他顿了顿,强调道:“但这不算拜师,我也不会承认师徒名分。
能学多少,看他自己造化。
以后……每周我会来找他一次。”
游游母亲闻言,顿时泣不成声,拉着游游就要磕头,被陈振贤强行扶了起来。
陈振贤看着眼前这个瘦小却眼神清亮的孩子,心中百感交集。
他沉默了一下,开口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他听到了母亲叫他“游游”
,但还是想正式地问一下。
男孩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干净而认真,清晰地回答道:
“周游。”
夜深人静,周游已经熟睡。
母亲轻轻推开儿子的房门,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看着儿子沉睡中依旧微微蹙着眉头的脸庞,眼中充满了无限的爱怜与不舍。
她悄无声息地退回到客厅,从柜子最深处拿出一个藏得很隐蔽的文件袋。
袋子里是她近期的病历和检查报告。
她颤抖着手抽出那张印着“诊断结论:肾功能衰竭”
的纸,冰冷的文字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每周数次的透析早已耗光了她的积蓄和精力。
但此刻,看着那张纸,她想起晚上那位神秘恩人最终艰难的承诺,一直紧绷的心弦似乎稍稍松动了一丝。
虽然恩人没有答应收徒,但至少……愿意教周游一点东西,还留下了联系的方式。
她轻轻抚摸着病历上冰冷的字迹,又回头望了望儿子的房门,低声喃喃,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祈祷:
“总算……总算有人能稍微托付一下了……这样……万一我真撑不住了……游游也许……还能有点指望……”
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手中的病历。
4月18日,清晨。
海圳市的天空阴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