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债。
这两个字,从唐冥口中说出,冰冷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林霜的心,却猛地一沉。
债主,是谁?
这百年浩劫,真正的债主,是那已经飞灰湮灭的紫袍老祖,是那被彻底吞噬的本源病灶。
债?
债主,不是已经死绝了吗?
紫袍老祖魂飞魄散,本源病灶也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人死,债消。
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可林霜望着前方那个孤冷的背影,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那两个字在反复回荡。
收债。
收债!
刹那间,一股寒气从她的脚底板,沿着脊椎,直冲天灵盖!
她猛地明白了!
唐冥要收的,从来就不是死人的债!
死人,没有任何价值。
他要收的,是活人的债!
是这场百年浩劫中,那些袖手旁观,隔岸观火,甚至……趁火打劫,大发灾难财的宗门、世家、强者们,欠下的血债!
不是仇。
是“利息”!
是这片被蹂躏了百年的大地,所需要的……“修复费”!
东域被打得千疮百孔,灵脉枯竭,亿万生灵化为焦土。
修复这一切,难道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这笔账,唐冥要亲自来算!
而她,林霜,能监察万物的灵植网络……
就是唐冥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一把,用来收债的刀!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林霜甚至来不及消化其中的惊天寒意。
唐冥,已经动了。
他根本没给林霜任何准备的时间,只是随意地一步踏出。
嗡——!
空间,在哀鸣!
林霜只觉得眼前那壮丽无匹的地脉江河,像是被人粗暴地卷成了一幅画卷,所有光影瞬间扭曲、拉长,向着身后疯狂倒灌!
下一瞬。
脚下传来了坚实的触感。
一股能把人活活熏死的恶臭,混杂着冰冷的雾气,猛地灌满了她的口鼻!
林霜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行压下呕吐的欲望。
她抬眼望去。
眼前,是一座在灰色死雾中若隐若现的巨城轮廓。
黑云城!
林霜的记忆瞬间被唤醒。
百年前,这里曾是东域最繁华的水路枢纽,城外那条黑龙江,奔腾咆哮,养育了亿万生灵,是东域当之无愧的龙脉之一!
可现在……
林霜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股恶臭,太浓了,浓得化不开,像是某种巨兽腐烂了千万年,连骨头都化成了脓水。
这不是本源病灶的气息。
与病灶纠缠了百年,那种毁灭与扭曲的味道,她就算化成灰都认得。
这股味道,更原始,更……令人作呕。
是一种生命被榨干了所有精华,只剩下最污秽的残骸,在绝望中腐烂的味道。
是……
水的尸臭!
那条曾经奔腾不息,被誉为东域龙脉的黑龙江……
死了!
彻彻底底,死透了!
整条江,就是一具在天地间缓慢腐烂、浮肿发臭的巨大尸骸!
林霜的视线所及,那本该是城市命脉的江河,如今只剩下一滩令人作呕的粘稠黑液。
那不是水,是尸油!
河面之上,翻滚着大片大片油脂般的白色泡沫,每一次破裂,都喷涌出更浓郁的恶臭。无数腐烂到只剩白骨的鱼虾,随着那几乎凝固的河水,死气沉沉地漂浮着,散发出瘟疫般的气息。
河岸两边,大地皲裂,寸草不生。所有曾经依靠这条江水而活的植被,尽数枯萎,化作了灰黑色的粉末。
而在那高耸的黑云城墙之上,站满了人。
密密麻麻,却死寂无声。
修士、凡人,一个个面容枯槁,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他们倚靠着冰冷的城墙,仿佛连站立的力气都已经被抽干。
所有人的动作,都出奇的一致。
他们只是……望着那条死河。
那是一种比嚎啕大哭更深沉的绝望,一种连挣扎都放弃了的麻木。
本源病灶是被清除了。
但它所撕开的伤口,却引来了更贪婪、更恶毒的蛆虫!
林霜浑身发冷,一个让她自己都感到战栗的真相,在她脑中炸开!
“不是后遗症……”
她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抖。
“这条江……它的灵脉被抽干了!”
“有人……趁着浩劫,把整条黑龙江当成了丹药给……炼了!”
这才是那股尸臭的真正来源!
这不是天灾,是人祸!
是有人用最歹毒的手段,活生生榨干了一条龙脉的精气神,只留下一具空洞污秽的躯壳!
唐冥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仿佛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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