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潮笺·稻声
盐语坛的铜圆盘安稳转了半月,第六日清晨,萧凡在盐田东头的灌溉渠边听见了异声。
不是潮音盒的铜铃脆响,也不是盐稻苗摇晃的簌簌声,而是渠底传来的“沙沙”
声,像有细沙在陶管里流动。
他蹲下身拨开渠边的盐稻苗,见渠底的清水里浮着层细碎的稻壳,壳上沾着极淡的褐痕——是盐语坛里七包盐的颜色。
“渠里怎么会有稻壳?”
老张扛着修渠的铁铲赶来,用手舀起一捧水,稻壳竟在掌心聚成个小团,团里裹着片指甲盖大的麻纸,纸上用炭笔描了个“穗”
字,旁边画着株低头的盐稻,稻穗上坠着颗亮晶晶的东西,像盐晶又像露珠。
徐老人捏着潮信歌抄本赶来时,抄本摊开的页上,新洇的水渍里浮着行淡墨小楷:“稻壳聚,穗声起,需以七时盐拌新稻粉,撒于渠头,方闻稻语。”
他指着渠里的稻壳笑:“这是盐田在催咱们呢,往年这时候,盐稻该灌浆了,怕是藏着些关于收成的门道。”
小女孩抱着装着小鱼苗的玻璃罐蹲在渠边,罐里的鱼苗尾鳍上,第六道淡绿环纹旁,第七道浅黄环纹正慢慢显形。
她突然指着渠上游喊:“鱼在聚!”
只见潮汐沟里的比目鱼正往渠口游,尾鳍拍起的水花落在渠边的盐稻苗上,苗叶突然齐齐往渠心弯,像在给鱼引路。
他们按抄本说的,取了盐语坛里的七包盐,各倒出少许拌进新磨的稻粉里,撒在灌溉渠的源头。
粉粒刚落水,渠里的稻壳突然“哗”
地散开,又瞬间聚成串,顺着水流往下漂,每过一株盐稻苗,稻壳就轻碰一下苗秆,出“叮”
的轻响,像串小铃铛在摇。
“是稻在说话?”
老张蹲在渠边细听,那“叮”
声里竟藏着节奏,快一阵慢一阵,像在打暗号。
徐老人跟着节奏轻敲抄本,突然眼睛一亮:“这是在说‘水少’!
往年灌浆时需多引些活水,怕是陶管里的水流不够了。”
他们跟着稻壳往渠上游走,走到红树林边缘的潮力车旁时,稻壳突然停住,在车轴下聚成个小堆。
萧凡摸了摸车轴,现轴上缠着些干枯的盐稻根须,把水车卡得转不动了。
老张用刀割去根须,水车“吱呀”
转起来,渠里的水流瞬间变急,稻壳又顺着水流往下漂,这次碰着稻苗的声音,变成了柔和的“沙沙”
声。
“这是满意了?”
小女孩笑。
徐老人却指着稻壳聚成的小堆:“你看那堆稻壳底下,好像有东西。”
萧凡伸手去捞,从稻壳下摸出个竹编的小篓,篓口用盐稻叶封着,叶上绣着个“穗”
字,和麻纸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打开竹篓,里面装着七根长短不一的稻穗,每根稻穗上都系着片麻纸,纸上用炭笔写着不同的字:“饱、瘪、早、晚、丰、歉、匀”
。
徐老人拿起写着“饱”
字的稻穗,穗粒饱满得往下坠,他剥开一粒,里面的盐晶竟比寻常的亮:“这是盐工选的良种穗,怕是藏着选种的法子。”
他们按着麻纸上的提示,往盐田深处的老稻茬走。
每根稻茬旁都有株特别粗壮的盐稻,稻穗上的金斑比别处的密。
萧凡掐下写着“匀”
字的稻穗旁的稻苗,现根须上缠着个陶制的小牌,牌上刻着“三选”
两个字,旁边画着三道线:一道是选粗苗,一道是选壮根,一道是选亮穗。
“是选种的三步法!”
徐老人翻出抄本空白页记下,“民国二十三年的盐工怕是早就摸索出了,只等咱们跟着稻声来现。”
他突然指着远处的盐田中央:“你看那片稻苗,颜色不一样!”
只见盐田中央有片盐稻苗,叶色比别处深些,稻穗却矮了半截。
稻壳漂到那里,突然聚成个小圈,不再动了。
萧凡挖起一株看根须,现根上沾着些黑泥——是盐田底的老泥,肥力不够了。
老张跑去盐仓取来之前藏的盐田泥肥,撒在那片田里,稻苗竟慢慢挺直了腰,叶色也亮了些。
当天傍晚,他们跟着稻壳在盐田转了一圈,把七根稻穗对应的问题都解决了:给瘪穗的稻苗补了肥,给早熟的稻苗挡了些阳光,给晚熟的稻苗多浇了些水。
最后走到七星灶旁时,稻壳突然都沉进水里,在池底聚成个“丰”
字。
小女孩把玻璃罐放在池边,罐里的鱼苗突然跳起来,尾鳍拍了拍水面,第七道浅黄环纹亮得刺眼。
就在这时,盐田上的盐稻苗突然齐齐摇晃,稻穗碰撞着出“哗啦啦”
的响,像在唱歌。
徐老人抬头看天,晚霞正染红红树林,他笑着说:“这是盐田在谢咱们呢,今年收成肯定好。”
夜里,他们把七根良种穗挂在盐语坛旁,徐老人在抄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