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两年,小马就死了,被马匪戳死的——就死在老马眼前。
之后,媳妇也跑了,只留下个刚断奶的男娃。
一夜之间,老马的脊梁骨,似乎就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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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祥子,杰叔认识老马更久,也更能体会他的难处。
杰叔起身,给老马夹了好几片牛肉,又掰了个猪蹄放过去。
至于听到老马说“德宝车厂”,杰叔倒是一副不怕事大的模样——
他只嗤笑一声,从背上卸下那两截短枪,拍在桌上,大口吃起包子来。
刚才在德云楼吃的那些叫不上名儿的东西,实在不够塞牙缝,还是这热腾腾的肉包子实在!
这短枪一亮,把隔壁几桌老客唬得一愣。
祥子不紧不慢拈一片酱牛肉往嘴里送,忽然说了句:“老马,回人和车厂吧,到时我跟四爷说一声,你还住二等大院。”
祥子拉过几个月的活儿,知道单干有多难——四九城的车厂,早就把势力范围分得明明白白。
对如今的祥子来说,这只是件小事;可对老马而言,无异于救命稻草。
老马手中筷子一顿,艰难地点点头,应了一声:“诶...祥爷说咋办就咋办。”
“不过住宿的事儿,就不麻烦祥爷特意安排了,我在东城租了个小屋子,跟我家小马儿住一块儿!”
祥子点点头,拿过酒盅给老马倒了一杯。
老马一仰脖灌了下去,花白的两鬓在暮色春风里,颤得像柳絮。
一杯烧刀子下肚,老车夫白惨惨的脸上,总算多了几分红晕。
擦了擦嘴,许是酒劲儿上来了,老马脸上像是笑,又像是哭,对祥子点头:“到底是碰到祥爷,才能吃上这些东西。拉活儿这些日子,甭管多卖力气,临了多要一个子儿都难。”
“不怕祥爷笑话,托您的福,我这月头回见着荤腥。”
“莫急,慢慢吃就好,”祥子勉强挤出个笑,又把一蒸屉包子打开。
“祥爷您别可怜我,我老马虽说辛苦,可有奔头呢,”老马灰白的脸上,忽然透出一抹无比亮堂的光,
“我家小马儿在宝林武馆练得不错,已经是二等学徒了,说不定就能成个入品武夫……”
“嘿...嘿嘿,只要小马儿能做个入品的武夫,咱马家也算抬得起头了。”
老马脸上带着十足的得意:“到时候,咱老马也跟着孙儿过好日子,享清福去咯!”
祥子始终没言语,怔怔坐在那里。
此时的老马,脸上泛着一种莫名的神采,像极了破庙里那些泥塑神像——明明浑身都是死灰的衰败气,偏有一种说不出的摄人劲儿。
前世时有篇文章叫范进中举,当时只觉荒唐可笑,如今亲眼见了,更多却是心有悲戚。
这世道啊,想逆天改命,就只剩武夫这条不归路了。
关于宝林武馆这学徒制,祥子也略知一二。
所谓学徒,便是拜师学艺,是要给武馆交束脩的——也就是学费。
学徒分三等,入门就是第三等;能破气血关,就是第二等;再往上,就是被认为有机会晋升九品的一等学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