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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一关,就是整整一天一夜。
这一夜,账房公房的烛火,彻夜未熄。
门外,下人们送去的饭菜,原封不动地被退回,早已凉透。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盼着。
等着里面传出崩溃的哭喊,或是抓狂的咆哮。
可他们什么也没等到。
公房内。
沈素心一个人,坐在一片纸张的汪洋大海之中。
她的头有些散乱,脸上也沾了些许墨迹,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像两颗在黑夜中熊熊燃烧的星辰!
她的面前,没有算盘。
她的脑子,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精密的级算盘!
(0s:锦绣阁,三月初七,入库杭绸三百匹,单价二两三钱。
原始进货单在此,与库房入库条核对,无误。
)
(0s:三月初九,出库杭绸五十匹,售予德源布庄,单价三两。
出库单在此,但……为何德源布庄的回款单据,要到四月才到?时间差过二十天,这不正常!
查!
)
(0s:福满仓米铺,报损大米三十石,理由:鼠患。
但为何采买单上,同一时期,采买猫粮的费用,却是零?假报损!
记下!
)
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度疯狂运转。
每一张看似不起眼的、孤立的单据,在她眼中,都变成了一个个互相连接的数据点。
而这些数据点,在她的脑海里,正飞地被筛选、分类、比对、勾稽……最后,汇聚成一条条清晰的、不可辩驳的、指向真相的证据链!
这,就是现代审计学的威力!
降维打击!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账房大院时。
那扇紧闭了一天一夜的公房大门,“吱呀”
一声,开了。
沈素心走了出来。
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脚步甚至有些虚浮,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所有看到她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因为她的眼神!
她的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刚刚淬过火的钢刀,带着一股即将见血的、冰冷的锋芒!
她的手上,捧着一本不算太厚,却用细麻绳装订得整整齐齐的、崭新的账册。
汪德忠和一群老账房,早已等候在院子里,见她出来,脸上立刻挂起了嘲弄的笑容。
“哟,沈掌柜,出关了?”
汪德忠阴阳怪气地说道,“不知您这一天一夜,闭门造车,造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宝贝啊?”
沈素心没有理会他的嘲讽。
她只是缓步走到他的面前,将自己手中那本崭新的账册,“啪”
的一声,放在了石桌上。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点了点账册的封面,又点了点汪德忠怀里抱着的、那本所谓的“祖宗之法”
,声音沙哑,却字字如雷。
“叔公,您这本账,错了。”
“胡说八道!”
汪德忠勃然大怒。
“您这本账上记着,汪家上个月,盈利三百二十七两。”
沈素心根本不给他作的机会,直接翻开自己的新账册,冰冷地说道,“但我这本账上记着,汪家上个月,实际亏损,一千二百两!”
“什么?!”
满场皆惊!
“您这本账上记着,各家铺子经营良好,欣欣向荣。”
沈素心继续翻页,声音冷得像刀子,“但我这本账上,却清清楚楚地记着,府上七家米铺,有两家常年亏空;八家布行,有三家早已资不抵债!
还有城西的庄子,更是被人当成了私人金库,随意支取!”
她每说一句,汪德忠的脸色就白一分。
“你……你这是污蔑!
你这是凭空捏造!”
他色厉内荏地咆哮着。
“凭空捏造?”
沈素心笑了,那笑容,残忍而又冰冷。
她翻到账册的最后一页,将它推到了汪德忠的面前。
上面,只有寥寥数笔记录,却像一道道催命符,瞬间攫住了汪德忠的喉咙!
“那就请叔公,好好跟大家解释一下。”
她的手指,点在第一条记录上,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您最疼爱的宝贝儿子,汪子明,上个月,是如何从‘锦绣阁’,以‘招待贵客’的名义,支取了五十两银子的招待费。”
“但这笔钱,既没有对应的客人,也没有对应的宴席。”
她抬起头,直视着汪德忠已经开始急剧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如同最后的审判!
“它最终,出现在了城南‘翠红楼’头牌花魁的梳妆台上!”
“轰——!”
汪德忠的脑子里,像是被扔进了一颗炸雷,炸得他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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