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栀子花香还没散。
那是昨天安安从院子里折来的,插在父亲叶云天床头的粗陶瓶里——粗陶瓶是母亲林月瞳当年的嫁妆,瓶身上刻着的栀子花纹路,被父亲摩挲了几十年,边缘早已光滑得亮。
可儿跪在地板上,双臂轻轻环住父亲的身体,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生日时的藏青色衬衫,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栀子花样银扣,是林晓特意送的生日礼物。
衬衫上留着淡淡的皂角香,混着栀子花的气息,是可儿熟悉了三十年的味道。
她的脸颊贴在父亲胸口,能清晰摸到衬衫下瘦削却温和的骨骼——像小时候坐在父亲肩头看灯会时,攥着的那截结实衣领。
只是此刻,这具曾为她挡风雨、为母亲守岁月的身体,正慢慢冷下去,连最后一点属于“叶云天”
的温度,都顺着指尖悄悄溜走。
“爸爸,”
可儿的声音轻得像怕惊碎晨露,“你终于和妈妈重逢了。”
她抬手拂过父亲鬓角的白,那几根特意留下的黑,是去年染时父亲叮嘱的“让你妈认得出我”
。
“这次不用等了,不用每天擦怀表、浇栀子花盼着了,你们终于能永远在一起了。”
身后传来轻响,是安安和林晓。
安安的手轻轻覆在她肩上,带着年轻人的力道却刻意放轻:“妈,外婆肯定在那边备好热茶和糖糕,像当年外公在实验室等她加班一样。”
林晓站在一旁,眼眶通红,手里捧着那只旧怀表——表盖敞开,林月瞳的小照片在灯光下清晰,指针静静停在下午3点14分。
“阿姨,爷爷的怀表,我帮您收好了。”
可儿接过怀表,金属的凉意竟让她安心。
她想起父亲每天清晨坐在阳台藤椅上,用母亲绣过栀子花纹的旧棉布擦表的模样。
“你外公说,这表是他和你妈妈的‘时间锚点’,”
可儿把怀表贴在胸口,眼泪落下,“现在,锚点终于把他送到妈妈身边了。”
葬礼定在三天后的清晨。
天刚蒙蒙亮,可儿就走到院子里,那株近三十年的栀子花上还沾着晨露,是陈默凌晨浇的——他知道,这是父亲和母亲的花。
“折一枝吧,放墓碑前,爸肯定喜欢。”
陈默拿着父亲当年的修枝剪刀,小心翼翼剪下最饱满的一枝,露水落在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就这枝,跟当年妈妈在实验室门口种的第一株一模一样。”
墓地在城郊“长青园”
,背靠松树林。
叶云天与林月瞳的合葬墓碑是浅灰色大理石,顶端刻着小栀子花,正面烫金的字是安安写的隶书:“岁月里的思念,终在夕阳下重逢;一生的陪伴,是最珍贵的约定。”
可儿抱着刚满一岁的叶思月,小家伙攥着林晓缝的迷你栀子玩具,咿呀喊着“太爷爷”
“太奶奶”
,让肃穆里多了丝鲜活暖意。
陈默把林晓种的栀子花放在墓碑前,青釉花盆和母亲当年的一模一样。
可儿蹲下身整理花瓣,将怀表放在花盆旁,表盖敞开,林月瞳的照片对着墓碑,仿佛在与叶云天对视。
就在这时,风忽然变得轻柔,栀子花瓣轻轻颤动,松树林的沙沙声也慢了下来。
可儿后颈一阵温暖,像阳光裹着栀子花香——她猛地抬头,看见墓碑旁浮着两道半透明的身影:穿米白连衣裙的林月瞳,尾卷着,手里握带露的栀子花;穿浅灰衬衫的叶云天,袖口留着墨水印,正温柔牵着林月瞳的手。
“可儿。”
林月瞳的声音穿透时空,半透明的指尖轻轻拂过可儿的头,明明无实质触碰,却有温热的触感,像小时候母亲抱着她时的温度。
“对不起,可儿,妈妈没能陪你长大,没能教你煮莲子粥……别恨妈妈,好吗?”
她的目光落在思月身上,满是温柔:“你看,你有陈默疼,有安安懂事,还有思月……妈妈的爱一直都在,你爸爸把他的爱和我没来得及给的,都攒着给了你。
他陷在幻境里不是故意不管你,是困在想你的梦里;他清醒后擦怀表、浇栀子花,是想把我们的念想守着给你看。”
叶云天也走过来,目光像送可儿去幼儿园时那样不舍又安心:“可儿,爸爸这辈子最对不起你,没陪你在福利院,没帮你撑婚礼……但你从没怪我,还陪我适应生活,爸爸都知道。
别怪我,好好爱陈默,看安安和林晓,带大思月——你的幸福,才是我和你妈妈最想看到的。”
“下辈子,”
林月瞳握住叶云天的手,身影在风里轻晃,像要融进栀子花香,“我们还做一家人,我陪你长大,教你写字煮粥,把这辈子欠你的都补回来。”
话音落,两道身影渐渐淡去。
可儿伸手去抓,只握住一片带香的空气。
松树林的声响恢复如常,只有怀表的表盖被轻轻合上,挡住了里面的照片。
“妈,您怎么了?”
安安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