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教学楼的断窗时,叶云天已经站在教室中央。
他的指尖在空气中轻轻颤动,不是因为冷——教室里的恒温系统还在勉强运转,维持着二十二摄氏度的暖意——而是在模拟一个音的口型。
尽管他知道,这个动作早已失去意义。
52o号宇宙的“静默之城”
,是座被时间遗忘的孤岛。
百年前的“语言瘟疫”
夺走了人类的声能力,声带在病毒侵蚀下逐渐纤维化,最终连最微弱的呻吟都不出。
更诡异的是,这场瘟疫还摧毁了人类对“听觉”
的感知,声波在空气中传播,却再也无法在耳蜗里激起任何涟漪。
幸存的人们,就这样坠入了永恒的寂静。
城市里的建筑还保留着瘟疫前的模样,只是所有的扩音器都被藤蔓缠绕,所有的乐器都成了博物馆里的摆设。
人们见面时,会用指尖在对方的掌心轻叩——这是最基础的问候语,像水滴落在湖面的声音,尽管没人再能听见。
叶云天的教室在教学楼的三楼,曾经是间音乐教室,墙角还立着一架断了弦的钢琴。
此刻,十几个孩子正坐在磨损的塑料椅上,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只有六岁,他们都是“语言瘟疫”
的第三代后裔,从出生起就不知道声音为何物。
但他们知道叶云天的手。
叶云天走到第一排,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立刻伸出手,掌心向上。
她的眼睛很亮,却没有焦点——她是个盲童,在一次建筑坍塌中失去了视力,从此只能靠触觉感知世界。
叶云天弯下腰,将自己的左手轻轻覆在女孩的手上。
他的掌心有层薄薄的茧,那是常年被无数只小手触摸、按压留下的痕迹。
他的指尖开始移动,先是在女孩的掌根处轻轻点了三下,节奏缓慢而清晰,像春雨落在石阶上;接着,指尖向上滑动,在掌心中央画了个小小的圆圈,带着微微的震颤;最后,他用指甲盖在女孩的指节处轻轻刮过,留下一道短暂的凉意。
女孩的嘴角慢慢向上扬起,露出一个羞涩的笑。
她抬起另一只手,在叶云天的手背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这是“早安,叶老师”
的意思,是叶云天明的“触觉字母表”
里最基础的短句。
“触觉字母表”
是十年前叶云天在病床上摸索出来的。
在此之前,他是这座城市里最后的“演说家”
。
瘟疫爆时,他正在市政厅进行一场关于城市重建的演讲,声音洪亮得能穿透后排的掌声。
病毒作时,他正说到“我们将用声音唤醒沉睡的城市”
,喉咙里突然涌起灼热的疼痛,像吞了一把火,然后,世界就彻底安静了。
他花了三年时间接受自己再也不出声音的事实。
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他把自己关在废弃的图书馆,抚摸着书页上凹凸不平的盲文,突然意识到:人类的交流,从来不止一种形式。
他开始研究触觉。
他现,指尖的压力、温度的变化、节奏的快慢,甚至皮肤肌理的摩擦感,都能传递信息。
他用三年时间,将残存的文字拆解成一个个触觉符号:点代表元音,线代表辅音,圆圈代表停顿,震颤代表情感的起伏。
他把这套符号刻在一块木板上,挂在自己的房间里,像当年挂在演讲台上的演讲稿。
第一年招生时,没人愿意把孩子送到他这里。
家长们更相信“触觉本能”
——那些在瘟疫中摸索出的简单手势和触碰,足够应付日常交流。
他们觉得叶云天的“字母表”
是无用的噱头,就像那些早已被遗忘的诗歌和歌曲。
直到那个盲童的母亲找到他。
女人跪在地上,不停地用额头轻叩他的手背——这是52o号宇宙最卑微的请求方式。
叶云天看着女人颤抖的指尖,想起了自己失去声音的那个下午,那种被世界抛弃的绝望,与此刻女人眼中的痛苦如出一辙。
他收下了第一个学生。
现在,这个学生就在他面前,用指尖“读”
着他掌心的符号。
今天教的是“诗”
。
叶云天走到黑板前,黑板上没有粉笔字,只有他用特殊颜料画的一道道曲线。
这些曲线不是文字,而是他根据记忆中诗歌的韵律画的——有的陡峭如山峰,有的平缓如溪流,有的急促如雨点。
他让孩子们围过来,伸出手触摸这些曲线。
孩子们的指尖划过颜料时,出细微的沙沙声,但没人能听见。
叶云天站在孩子们中间,看着他们的表情:有的皱眉,有的微笑,有的困惑地抬起头,用眼神向他求助。
他走到那个盲童身边,握住她的手,引导她的指尖划过一道波浪形的曲线。
这是他记忆中一句关于“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