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听着,没有打断。
这些话如同一面最朴素的镜子,映照出了这个时代最真实的焦虑与困境。
章若愚很聪明。
方才那番基于百姓视角的分析并非要指点江山,更非给易年什么战略建议。
他知道自己没那个能力,也深知易年所站的高度所见的全局远非他能想象。
他只是将自己所见所闻、所感所忧,最真实地呈现出来。
像一个最普通的农民,将这片土地上的“温度”和“脉动”传递给易年。
但随即,易年又缓缓摇了摇头。
目光重新落在章若愚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凝重之色更甚。
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可是我们的敌人,还远不止妖族一个…”
章若愚闻言,神情一凛,立刻坐直了身体。
没有插话,因为他知道易年接下来要说的可能是真正触及核心且不为人知的隐秘。
而他此刻最重要的角色,就是一个最合格的倾听者。
他知道易年需要的或许不是建议,而是通过诉说来梳理那庞杂如乱麻的信息。
甚至是在寻找一个能说服自己,让自己下定决心的理由。
易年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抽丝剥茧般的冷静:
“如果仅仅只是现在盘踞在南昭的妖族,哪怕再加上被万妖王整合的南屿妖族力量…他们想一口吞掉北祁也绝非易事,北祁疆域辽阔,底蕴犹存,军民抵抗之心未熄,更有天堑可守妖族,目前来看或许并非最大最迫在眉睫的隐患…”
这个判断与普通人感受到的直观威胁似乎相悖,但却出自易年之口,由不得章若愚不信。
凝重地点点头,示意易年继续说下去。
易年的目光飘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要穿透虚空,看到某些更可怕的存在。
声音带上了一丝缥缈与追忆:
“还记得当初封印元氏一族的那个地方吗?那片…竹园…”
章若愚当然记得!
钟万爻最喜欢看着,一看就是一天,然后重复了百年。
“它并没有消失…”
易年的声音低沉下去,“师父虽然不在了,但无相生还活着,他带着那片竹园遁入了无尽的虚空深处,隐匿了起来…”
提到“无相生”这个名字,易年的眼神明显变得锐利了几分。
那是一种如临大敌的警惕,甚至夹杂着一丝深深掩藏的忌惮。
章若愚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一句:
“你…打不过他吗?”
在他心中,易年已然是站在世间顶点的真武强者,几乎无可匹敌。
易年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极其复杂的笑容。
那笑容里带着苦涩、不甘,还有一丝无奈。
缓缓地摇了摇头,吐出了两个沉重的字:
“输了…”
顿了顿,仿佛在回忆那场惊天之战,声音带着一种事实陈述般的平静,却更令人心惊:
“在青山的时候,我和他交过手,我输了…”
这个答案如同重锤般砸在章若愚的心头。
连易年都输了?!
那无相生究竟强大到了何种地步?
而易年接下来的话,更是让章若愚的心沉入了谷底。
“输了就意味着当他从虚空中归来时,只会比上一次更加强大,更加难以对付…”
一个隐藏在未知虚空…
连易年都曾败于其手…
并且还在不断变强的可怕敌人…
这个潜在的威胁恐怖程度似乎在这一瞬间超越了江对岸那看得见的妖族大军。
章若愚倒吸了一口凉气,终于彻底明白了易年为何会说“敌人不止妖族一个”。
也隐约触摸到了那“我会亲手杀了你们”的残酷抉择背后可能涉及的远超他想象的巨大危机与因果。
船舱内的气氛,再次变得无比沉重。
油灯的光芒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堆满书籍的舱壁上,随着灯火的轻微跳动而摇曳不定,如同此刻莫测的未来。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又密集了些,敲打着船板,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响。
混合着脚下离江水永不停歇的奔流声,构成了一曲低沉而压抑的背景乐。
易年的分析仍在继续。
语速平缓,逻辑清晰,仿佛在抽丝剥茧,将隐藏在迷雾后的可怕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