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稍加留意,整个天中渡很难有什么动静能完全瞒过易年。
但一次冲突可以压制,两次摩擦可以调和,若是十次、百次、不断地在各个角落发生呢?
量变终会引起质变。
这种无休止的内耗和猜忌对于即将共同面对强敌的双方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终究是个隐患,而且是个会不断扩散恶化的隐患。
“如果可以的话,你去把周晚,还有你的五哥,以及杜姑娘都请来一趟…”
语气依旧平淡,却点明了缘由:
“这般摩擦频生,于大局无益…”
南北北闻言,眼眸骤然一亮!
易年…
他终于愿意插手了?!
虽然语气还是那般平淡,甚至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情愿,但这无疑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只要易年肯出面,以他如今的身份和实力,或许真的能找到一个缓解眼下僵局的办法!
“好!我这就去!”
南北北立刻应下,声音中带上了一丝久违的急切和希望。
深深看了易年一眼,转身推开舱门,身影迅速消失在雨夜之中。
舱门开合间,带入一股冰冷的湿气和外面隐约的喧嚣。
易年看着重新合拢的舱门,静默了片刻。
窗外,风雨声似乎更急了些。
江岸那边的喧嚣并未持续太久,似乎冲突的规模不大,很快便被闻讯赶去的军官弹压了下去。
雨夜里重归相对的宁静,只剩下江水奔流与雨打船舷的单调和鸣。
约莫一炷香后,云舟之下传来了破开水浪的轻微声响。
不一会儿,脚步声踏上了湿滑的甲板。
舱门被再次推开,带着一股更浓重的湿寒之气。
周晚率先走了进来,依旧是那身未及更换的湿漉戎装,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凝重。
紧随其后的是南昭杜清墨,神色端庄却难掩眉宇间的忧色。
最后进来的是身形消瘦的南风瑾。
易年的目光落在南风瑾身上时,轻轻叹了口气。
他与南风瑾年纪相仿,甚至可能还要年轻些许。
上次相见时,这位南昭皇帝虽非意气风发,却也自有天家威仪与青年君主的清朗气度。
然而此刻,眼前的南风瑾却像是被无形重担压垮了脊梁。
面容憔悴不堪,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嘴角甚至因为焦虑而起了几个水泡。
鬓角处竟已依稀可见几丝刺眼的白发。
短短时日,沧桑之态竟如同老了十岁不止。
那身玄色常服穿在身上空落落的,更显其形销骨立。
易年能想象到南风瑾承受的压力。
一国之君却不得不做出放弃祖宗基业万里江山,带领子民仓皇北逃的决定。
这在整个大陆的历史上,恐怕都是极其罕见甚至绝无仅有的。
无论出于何种无奈,这份“弃土”的罪名,都将牢牢刻在他的名字之上,永载史册。
后世史笔如刀,是褒是贬,已由不得他掌控。
这份心理重压,足以摧垮任何心志不坚之人。
所以这一次,易年没有继续安然窝在他的躺椅里。
缓缓站起了身。
尽管南风瑾如今落魄至此,几乎可称“亡国之君”,但他终究是一国君主。
而易年自己名义上亦是北祁的皇帝。
两国君主会面,该有的礼节与尊重必不可少。
这并非虚伪客套,而是维持彼此最后尊严与体面的必要之举,也是后续能够平等对话的基础。
“南兄…”
易年开口,平和声音中带着一种不同于之前的正式感。
“一路辛苦,仓促相请,冒昧之处,还望见谅…”
向着南风瑾微微颔首致意,动作并不夸张,却恰到好处。
南风瑾显然没料到易年会起身相迎。
微微一愣,憔悴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惊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但更多的依旧是化不开的沉重与疲惫。
连忙拱手还礼,声音有些沙哑:
“易兄弟客气了,如今这般境地何谈冒昧,该是我等叨扰了…”
南风瑾的姿态放得很低,甚至带着几分窘迫。
国势如此,他已没有任何摆架子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