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到晌午,弹棉花摊的模样渐渐出来了:木弓弯得像月牙,弦上还挂着点棉絮;木案子上的棉籽滚得到处都是,二柱子的石雕手心里攥着棉籽,眼睛瞪得溜圆;老陈叔的石雕弓着腰,木槌举在半空,白石灰的棉絮石雕在他周围飞;老太太抱着旧棉胎的手刻得有点抖,像抱了宝贝。
“得刻只鸡,”王建军突然停手,“昨儿我见只老母鸡蹲在棉籽堆旁,正啄着吃,被老陈叔一木槌吓跑了,还飞起来叼走粒棉籽,逗得旁边看热闹的人直笑。”他往棉籽堆旁刻了只老母鸡,脖子伸得老长,嘴里叼着粒棉籽,翅膀还张着,像刚飞下来。
老陈叔看着直乐:“那鸡是李婶家的,天天来蹭吃的,我弹棉花它就蹲旁边,像监工似的,弹完了还得赏它把棉籽,不然就啄我的木弓。”
王婶端着刚蒸的馒头过来,往石桌上一放:“快趁热吃,就着这棉花香,越吃越暖。”她指着摊子后的老墙,“得刻道粉笔线,是老陈叔量棉花用的,他总说‘棉花得弹得匀,就像日子,忽厚忽薄可不行’,孩子们总在旁边画小人,说‘给棉花堆站岗’。”
王建军往墙上刻了道直线,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举着根小木棍,像在站岗。“这下连棉花的哨兵都刻出来了。”
下午,来花房的人围着弹棉花摊唠得热闹。有个大妈摸着旧棉胎石雕叹口气:“我家那床被絮,就是老陈叔弹的,弹了三回,从结婚用到现在,棉花都成疙瘩了,可我总舍不得扔,摸着就像摸着年轻时的日子。”
有个老爷子看着飞絮石雕笑:“当年我总带着孙子来瞅,他追着棉絮跑,说要抓‘白蝴蝶’,现在孙子在城里开了家纺店,还总念叨‘还是陈大爷弹的棉花暖’。”
王建军蹲在旁边听着,往木案子底下刻了个小布偶,是那孙子当年落在这儿的,缺了条胳膊,“这样,小蝴蝶就总有人追了。”
太阳落山时,老陈叔往棉絮上撒了把滑石粉,白花花的像撒了层雪。王建军往摊子旁刻了块木牌,上面写着“弹棉花——做棉被——”,字刻得胖乎乎的,是老陈叔的笔迹。
晓梅举着相机拍最后一张照片,夕阳把石雕染成金红色,飞絮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满地的星星。
“明天刻啥?”林凡帮着收拾刻刀问。
王建军望着天边的晚霞,手里的刻刀敲了敲青石:“刻个修自行车的摊子吧,打气筒立在旁边,轮胎堆得像小山,修车师傅总爱用脚蹬着扳手,说‘紧了才能跑远路’,孩子们总蹲在旁边看,盼着自己的车快点修好。”
王建军刻修车摊那天,特意把巷口老杨的修车摊打量了个遍。打气筒锈得发红,底座用砖头垫着才不晃;轮胎堆在墙根,有的补了三四个补丁,有的胎纹都磨平了;最显眼的是那辆倒着的“二八大杠”,车座歪着,链条耷拉下来,像条没精打采的蛇。
“凡哥,你看这打气筒,得刻道弯。”他用手扳了扳打气筒的铁管,“老杨说这筒子用了八年,被人踩得弯弯的,打气时‘呼哧呼哧’响,跟拉风箱似的。有回三小子给车胎打气,使劲太猛,把筒子压得更弯了,老杨追着他骂,手里还攥着半截气门芯。”
林凡正给摊子里的工具箱擦灰——那箱子是铁皮的,边角都锈烂了,用铁丝捆了好几圈,里面的扳手、螺丝刀堆得乱七八糟,有把钳子还缺了个齿。“再刻点螺丝帽,”他指着箱子缝里的小铁疙瘩,“修车时总掉这些玩意儿,老杨说‘这是车的骨头渣,丢了车就站不稳’。前儿小宝蹲旁边捡,攒了一裤兜,回家被他娘掏出来,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王建军乐得直拍大腿,刻刀在石头上“咚咚”凿:“那必须刻!得刻个小裤兜,螺丝帽从里面滚出来仨,小宝的石雕正猫着腰捡,手背还沾着点黑油,是摸车链子蹭的,老杨在旁边瞪他,手里的扳手举得老高。”
晓梅举着相机拍老杨修车的样子,老爷子蹲在地上,一条腿跪在车胎上,手里的撬棍把轮胎“啪”地撬开,黑油点子溅在他蓝布裤上,像落了些黑星星。“这黑油得刻得真点,”她对王建军喊,“用墨汁抹在石头上,看着就像刚蹭的,老杨说‘这油星子是车的汗,沾点才吉利’。”
“可不是嘛,”王建军应着,往车胎石雕周围抹了点墨汁,真像溅出的油星,“还得刻个大姑娘,推着辆女式自行车站旁边,车把上缠着红布条,她说‘这是我对象送的,胎总漏气’,老杨头不抬头地说‘补补就好,跟处对象似的,漏点气才热乎’,逗得姑娘脸通红。”
正说着,老杨拎着个黑布包来了,里面裹着些旧零件:断了的车闸线,磨平的刹车片,还有个用了半截的补胎胶。“这补胎胶得刻上,”他捏着胶往胎上比,“补胎前得把这玩意儿抹匀,不然粘不住,有回我给张老师补胎,胶抹少了,他骑到半路又漏了,回头找我,我赔了他两毛钱。”他指着摊子角落,“得刻个破脸盆,里面泡着些旧内胎,是我攒着卖废品的,孩子们总偷着拿这盆当头盔戴,说‘跟解放军似的’。”
王建军赶紧往摊子角落刻了个破脸盆,盆底还缺个小窟窿,内胎从盆里搭出来点,像刚泡进去的。“杨大爷,您修过最稀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