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点,“是你爸爸写给她的,全都没寄出去。”
最上面的信纸边角已经发脆,蓝黑墨水洇开的字迹带着岁月的褶皱:\"翠兰人很好,小雅也很乖,勿念。只是偶尔看到樱花,会想起你说要在院子里种一棵。\"林雅的手指隔着塑料袋抚过\"樱花\"两个字,突然想起公园那张十岁的照片——背景里的樱花树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在肩头,周老师就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手里攥着本唐诗,笑得像藏了满心的春天。
照片是周秀兰和林正雄的合影,不是传说中那张弄丢的订婚照。背景是医院的病房,周秀兰穿着素色外套,坐在病床边,手里替病床上的男人掖着被角,两人的目光都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林雅刚满七岁时画的全家福,歪歪扭扭的三个人,却被细心地镶了木框,玻璃上还贴着层防尘的薄膜。
“上周三,周老师没来给你补课,是去给你爸上坟了。”季洁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叹息,“技术科在她裤脚的泥里,检出了坟前松针的碎屑,还有......还有樱花花瓣的粉末。”
林雅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大颗大颗砸在证物袋上,晕开一小片水雾。她想起那天在巷口等周老师时,卖冰棍的张爷爷说\"看见周老师往城郊方向去了,手里捧着束白菊\"。当时只当是去看老朋友,原来那束花,是给爸爸的。
张翠兰拿起那张病房合影,指尖轻轻碰了碰周秀兰的脸,忽然笑了,眼泪却顺着嘴角往下淌:“她还是那么瘦,跟三十年前一样,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走廊的广播突然响起,通知季洁去取鉴定报告。她起身时,看见林雅正把红绳解下来,重新系了个更松的结。银珠贴着皮肤,像是能传来些微的暖意,像小时候爸爸把她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的温度。
“周老师的葬礼,你想去吗?”季洁在门口停下脚步,阳光从她身后涌进来,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
林雅抬头望向窗外,天光已经彻底亮了,云层被染成淡淡的金粉色,像周老师书房里那盏琉璃台灯的光晕。她摸了摸腕间的红绳,那里还留着银珠的余温,像周老师最后给她讲题时,落在她手背上的目光——温柔得能化开冬天的冰。
“想。”她轻轻说,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想把这个还给她。”
她从书包里拿出个小小的蓝布包,针脚歪歪扭扭的,是她自己缝的。打开来,是颗缺了角的电子琴按键,上面还粘着点干涸的胶水——是当年妈妈摔碎电子琴后,她趁夜里偷偷捡回来的。这些年一直放在铅笔盒里,总觉得扔掉了可惜,此刻却突然明白,有些东西看着是破碎的,其实藏着没说出口的温柔。
张翠兰看着那颗按键,突然捂住了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林雅想起昨夜在审讯室里,季洁说周秀兰的遗嘱里,把那台修好了的电子琴留给了她,就放在书房的角落,琴盖里夹着张纸条:\"小雅,这首《樱花谣》,我练了很久,等你考完试,我们一起弹。\"
红绳在阳光下晃了晃,银珠\"雅\"字反射的光点落在文件袋上,那里装着周秀兰的日记本复印件。最后一页的字迹有些潦草,像是写得很急:\"红绳断了又系,原来有些结,是为了让后来人,能解开当年的迷。\"
林雅把布包放进书包最里层,红绳在腕间轻轻晃动,像条小小的溪流。她忽然想起爸爸去世前,她趴在病床边,听见他含糊地说\"红绳......别摘......\"当时不懂是什么意思,此刻摸着腕间的余温,突然就懂了——有些守护,从来不是攥在手里,而是像红绳那样,松松地系着,却能陪着走过很长很长的路。
走廊的风带着阳光的味道吹进来,混着远处飘来的槐花香。林雅拉着妈妈的手往外走,张翠兰的步伐有些踉跄,却走得很稳。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交叠,像被岁月重新缝补好的旧照片,那些曾经的裂痕里,此刻正透出光来,暖得能焐热过往的凉。
季洁站在窗前,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桌上的红糖姜茶还冒着热气,杯壁的水珠滴落在桌面,晕开的痕迹像朵慢慢绽放的花。她拿起那份周秀兰的日记本复印件,最后那句\"雨停了,该走了\"的旁边,不知何时被人用铅笔添了行小字——是林雅的笔迹,稚嫩却坚定:\"天晴了,我带着你的琴,来了。\"
红绳上的余温,终究没被岁月吹散。有些爱藏在时光里,看似沉默,却早已在某个清晨,悄悄把未说出口的温柔,系成了腕间的守护,一圈又一圈,陪着人走过春秋冬夏,走到迷雾散尽,走到天光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