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蓝布门帘在签到簿上洇出一片暖黄。
林夏捏着铅笔的手悬在半空,指甲盖在纸页上压出个浅白的月牙——本该端端正正盖在“轮值记录”
栏的编号章不见了。
那枚铜制老章跟着沈建国三十年,刻着“先进生产者1985”
的字样,边角被摩挲得亮,平时总用红布包着压在灶棚的木梁上。
“星河哥!”
她踮脚扒着灶棚的木梁又摸了一遍,碎扫过脖颈,“你见着叔的老章没?”
沈星河正蹲在柴堆旁劈松枝,斧头悬在半空顿住。
他记得昨夜帮父亲擦灶台时,还见那红布包好好躺在梁上,布角沾着点锅灰——父亲总说章上的灰是岁月,擦不得。
“爸从不让人碰这东西。”
他放下斧头,指节蹭了蹭眉骨,“再找找,可能滚到哪儿了。”
两人把灶棚翻了个底朝天。
腌菜坛后面没有,煤铲堆里没有,连沈建国常坐的破藤椅缝隙都摸过了。
最后林夏蹲在墙角,指尖触到块潮乎乎的泥印,形状像有人蹲过又匆忙起身,草屑粘在泥里,还带着半枚模糊的鞋印——是解放鞋的纹路,和巷子里老工人们穿的一个样。
“会不会……”
林夏咬着下唇抬头,话没说完就听见院外传来沈建国的咳嗽声。
老人拎着半袋新劈的柴禾跨进门槛,蓝布工装洗得白,左胸的口袋还留着当年缝补的针脚。
“找啥呢?”
他把柴禾码在墙根,目光扫过两人绷紧的肩背,突然顿住,“老章?”
沈星河喉咙紧。
他见过父亲宝贝这枚章的样子:每年厂庆前夜,老人会用软布蘸白酒擦得锃亮,对着台灯看纹路,像在看年轻时的自己——车间里最年轻的劳模,操作台上焊花飞溅,奖状贴满宿舍墙。
“爸,可能是……”
“不用找了。”
沈建国突然转身,工装下摆扫过柴堆,几片松针簌簌落在他脚边,“该丢的,早该丢了。”
他说这话时没看儿子,只盯着灶膛里未熄的余烬,喉结动了动,“我去后巷修张瘸子家的煤炉。”
那天傍晚的粥棚格外安静。
平时总爱凑过来聊两句的陈阿婆端着碗走了,赵师傅的桂花粥舀到一半又倒回去小半,连周小海都没像往常那样扒着窗台喊“我要葱饼”
。
沈建国没再来领粥,他的蓝布工装挂在灶棚的钉子上,空荡荡的,像片被风掀翻的叶子。
沈星河巡巷时,月亮刚爬上老槐树梢。
经过赵师傅家时,窗台上一团暗红的布角被风掀起,露出半截铜光——正是那枚编号章。
他心跳陡然加快,蹲下身掀开布包,里面躺着张皱巴巴的烟盒纸,字迹歪歪扭扭,是父亲的笔迹:“老赵,这章该归队了,放你这儿代管。”
代管。
沈星河捏着纸条的手颤。
他想起上个月父亲蹲在旧厂门口的样子,围墙拆了一半,碎砖堆里埋着半截“先进车间”
的铁牌。
老人蹲在那儿扒拉了半小时,指甲缝里全是灰,最后捧起块带字的砖,说要拿回家垫花盆。
原来父亲不是丢了章,是主动交了出去。
他选赵师傅,因为这老头当年也是车间主任,最懂工人的体面——荣耀不能烂在泥里,可也不能总攥在手心硌得慌。
沈星河把布包重新扎紧,轻轻压在赵师傅家门槛下。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包上,红布泛着旧旧的暖,像朵蔫了的石榴花。
次日林夏试探着提议:“要不我找刻章师傅重刻一枚?就刻‘先进生产者1985’……”
“不用。”
沈建国正往灶膛里添柴,火光照得他眼角的皱纹忽明忽暗,“东西不在了,人才没了。”
他说得硬气,可接下来三天,天没亮就去灶棚扫地,把柴堆码得整整齐齐,连松针都要按长短排好,动作比以往更认真,像在和谁较劲。
沈星河看在眼里,夜里翻出母亲的旧工具箱。
箱底躺着块铜片,是当年母亲做手工活剩下的,边角还留着她用刻刀划的小月亮——那是他十岁生日时,母亲给他做铜哨剩下的料。
他借着台灯的光,用放大镜对准原章的拓印。
纹路要复刻,“1985”
那四个数字却被他悄悄改成了“20”
——那是他重生前在手术台上的年份,心跳停止的时刻,也是他重新看见父亲白的时刻。
刻刀落下时,铜屑簌簌落在桌布上。
他想起父亲教他焊零件的夜晚,老人的手稳得像铁钳,说:“要让东西活过来,得把心刻进去。”
此刻他的手有点抖,却刻得极慢,每道纹路都要对三次。
天快亮时,新章终于做好了。
铜面泛着温润的光,“先进生产者20”
的字样比原章浅半分,像片刚浮出水面的叶子。
他把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