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捏着那片带露的槐叶直起身时,指节被晨露浸得凉。
窗缝里漏进来的风裹着灶膛残余的烟火气,掠过他后颈,让他想起昨夜摸到的那张纸条——母亲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浅黄,&0t;锅底的焦,是家记得你的样子&0t;。
&0t;咳咳咳。
&0t;
压抑的咳嗽声像碎瓷片划破晨雾。
沈星河抬头,正看见父亲背对着他,佝偻的脊背在灰白的天光里抖成一片。
蓝布衫洗得白,后领处磨出的毛边被风掀起又落下,露出嶙峋的肩胛骨。
他想起昨夜给父亲拍背时,掌心触到的骨节,像攥着把硌手的石子。
&0t;爸。
&0t;他轻唤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
沈建国猛地直起腰,转身时脸上堆着笑,可眼角还挂着咳出来的泪:&0t;没事,刚才添柴时风倒灌,呛了口灰。
&0t;他抬手去抹眼角,袖口却沾着灶灰,在脸上蹭出道黑印。
沈星河没接话,目光落在父亲泛红的眼尾和微微颤的喉结上。
记忆里那个能把他举过肩头的男人,什么时候连咳嗽都要藏着掖着了?
他伸手替父亲理了理衣领,指腹触到老人颈后薄得几乎透明的皮肤,像触到片随时会碎的冰。
&0t;明儿我陪你去医院。
&0t;他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沈建国张了张嘴,刚要推拒,抬头正撞进儿子眼里的光。
那光像把小火苗,烧穿了他惯常的倔强。
老人摸了摸凉透的粥锅,锅底还凝着层淡白的粥膜,轻声应:&0t;好。
&0t;
第二日的医院走廊飘着消毒水味。
沈星河攥着病历本站在诊室外,看父亲坐在塑料椅上,腰板挺得笔直,却时不时用指节抵着后腰——那是老寒腿犯了的征兆。
&0t;慢性支气管炎,老寒根。
&0t;医生摘下眼镜,&0t;注意保暖,别沾凉,少碰烟火气。
&0t;
沈建国的眉梢动了动,刚要开口,沈星河先接了话:&0t;能根治么?&0t;
&0t;根治难。
&0t;医生扫了眼老人红的眼睑,&0t;但养好了,和常人无异。
&0t;
回家的路上,沈建国突然拽了拽儿子的袖子:&0t;绕道去趟废品站吧?&0t;他的声音轻得像片叶子,&0t;我记着那有个旧铁皮烟囱。
&0t;
废品站里堆着半人高的废铁,阳光透过顶棚的破洞洒下来,在生锈的水管和变形的油桶上投下斑驳的光。
沈建国猫着腰在废料堆里翻找,蓝布衫蹭上了铁锈红,后背却挺得比在医院时还直。
&0t;找到了!
&0t;老人突然直起腰,手里举着截半人高的铁皮烟囱。
铁皮表面布满细密的划痕,却没有一道裂痕,&0t;你妈当年从纺织厂锅炉房捡的,说这铁实诚。
&0t;他用指节敲了敲烟囱,&0t;烧了二十年,没裂。
&0t;
沈星河望着父亲亮的眼睛,忽然懂了。
这截旧铁不是烟囱,是父亲的底气——他在用最笨拙的方式证明,自己还撑得住这个家的灶火。
当晚,沈星河起夜时听见灶间有动静。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见父亲佝偻的背影。
老人正用勺子从陶罐里舀出些深褐色的粉末,轻轻撒进淘好的米里。
&0t;爸?&0t;
沈建国的手猛地一抖,陶罐差点摔在地上:&0t;我我看灶心土能入药,你妈以前&0t;
&0t;我知道。
&0t;沈星河走过去,替父亲把陶罐盖好。
月光下,他看见父亲鬓角的白里沾着灶灰,像落了层霜,&0t;先睡吧,明早我来煮。
&0t;
次日清晨,灶间飘着陈皮的清香。
沈星河揭开锅盖,白粥表面浮着层金黄的油花,姜丝切得细如针,在粥里舒展成小旗子。
&0t;尝尝?&0t;他盛了碗递给父亲。
沈建国吹了吹粥,喝了一口,皱眉:&0t;没土味。
&0t;
&0t;灶心土补火,人心补神。
&0t;沈星河盛了自己那碗,&0t;你给的火够旺,不用再吃灰。
&0t;
老人低头盯着碗里的粥,喉结动了动。
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他眼角的皱纹里流淌,像在填补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0t;社区来通知了。
&0t;林夏举着张红纸推门进来,梢沾着晨露,&0t;老屋片区要做传统灶台保护试点,每户能申请修缮补贴。
&0t;她看向沈星河,&0t;你们家申请么?&0t;
&0t;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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