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踩着青石板往老屋走时,裤袋里的铁皮纸锅硌得大腿酸。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在院门口那棵老桂树底下晃了晃,他伸手推了推半掩的木门——没上锁,门缝里漏出暖黄的光。
厨房的窗台上,母亲那只缺了口的青花瓷碗正稳稳立着,碗沿沾着水痕,是刚擦过的。
碗边的竹筷摆得极齐整,两根木头尾巴对着同一个方向,像在等谁来握。
沈建国背对着门站在灶台前,花格子围裙系得歪歪扭扭,后颈的白被灶火映得亮。
"
爸。
"
沈星河的声音轻得像片桂叶。
沈建国转身时,围裙带子"
啪"
地崩开。
他手忙脚乱去系,眼神却先落在儿子脸上:"
回来了?"
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镇定,可指节还捏着块抹布,上面的桂花香浓得呛人——和三十年前结婚时别在母亲鬓角的那枝,开得一样好。
沈星河的喉结动了动。
他扫过桌上摆好的三副碗筷,扫过墙根那口掉漆的木箱——母亲生前总把铝饭盒藏在里头,扫过墙上挂着的老照片:穿蓝布衫的女人抱着个圆头圆脑的小娃娃,身后的灶台正飘着炊烟。
"
今天不做新菜。
"
他走到父亲身边,伸手碰了碰那只青花瓷碗,"
就按糊锅节那样,咱们轮着来。
"
"
胡闹。
"
沈建国的眉头皱成个结,"
这是你妈忌日,得讲究。
"
"
她活着时最讨厌讲究。
"
沈星河想起高二那年,母亲追着他跑半条街的场景。
铝饭盒磕在路沿上凹了道痕,母亲塞给他时掌心还红着,却笑着说:"
饭凉了能热,人跑远了可追不回来。
"
他望着父亲鬓角的白,声音软下来,"
她总说,饭糊了能刮,人走了才真没了。
"
灶膛里的火噼啪响了两声。
沈建国的手指在围裙上蹭了又蹭,忽然弯腰从米缸里抓了把米:"
那你来淘米。
"
沈星河接米的手有点抖。
他故意把米泡在冷水里,手指在米堆里搅得太狠,碎米浮起一片白。
沈建国在旁边看得直搓手,刚要伸手又缩回来,喉结动了动:"
温水淘米香"
"
就冷水。
"
沈星河抬头笑,"
妈说过,我小时候偷喝凉水,她追着我满院子跑。
"
沈建国的眼眶突然红了。
他别过脸去看灶膛,可耳朵尖还是红得透亮:"
烧柴别堆太密"
"
知道。
"
沈星河把柴往灶里塞得歪七扭八,火星子"
呲溜"
窜出来,熏得他眯起眼。
烟顺着灶口往上冒,在梁上结了团灰云。
沈建国几次踮脚想拨柴,都被他按住手腕:"
让我烧糊一次。
"
米香混着焦味漫出来时,沈星河揭开锅盖。
锅底结着层黑黢黢的锅巴,像块烤糊的月亮。
他盛了小半碗,轻轻摆在母亲遗像前。
照片里的女人弯着眼睛,和记忆里追着他跑时的笑一模一样。
"
当年你妈总说我酗酒。
"
沈建国突然从柜底摸出瓶二锅头,瓶身蒙着层灰,"
可今天陪她喝一口。
"
他倒了小半杯,放在饭旁边,酒液在杯里晃,映着遗像上的光斑。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
林夏提着篮野菜站在厨房门口,梢沾着夜露,篮子里的荠菜还挂着泥星子:"
我来晚了。
"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气,"
能一起刮锅吗?"
沈星河转身从碗柜里摸出把旧铁勺。
勺柄包着红布,是母亲生前用来刮锅的。
他递过去时,指尖碰到林夏的手背——凉的,像春天刚化的雪水。
三人围在灶前。
沈建国坐在小马扎上,林夏蹲在他旁边,沈星河半跪着。
铁勺刮过锅底的声音沙沙的,像风吹过老屋的瓦檐。
焦屑落进母亲的铝饭盒,那道凹痕还在,却被擦得锃亮——是父亲刚才擦的,他知道。
"
那年我把饭盒塞传达室。
"
林夏突然开口,刮锅的手顿了顿,"
其实我在窗缝里放了张纸条。
"
"
写的什么?"
沈星河的声音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