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冈人说,从外地坐长途车回来,在车上睡觉,如果被颠簸醒了,就知道进入青冈地界了。
青冈的路确实有些烂。
青冈县城发展也不快。
我不知道青冈的设计者是谁,也许没有设计者,它就是自然生长成这个样子。
县政府大院坐落在县城最繁华、也是唯一的商业街上,各种部委办局就散布在大院内的各个角落。比如一栋泥坯的筒子楼里,就窝着人事局、编办等单位。政府大院左边是农贸市场,右边是城关一完小,后面是城关中学。隔着一条马路,对面依次是汽车站、电影院、超市、县人民医院。县城人口最密集的单位全部集中在这不到一平方公里的地界上。路面老旧狭窄,加上各种摩托车、三轮车以及行人胡乱穿行,每天上下班都要经历一次大拥堵。人们一边谩骂,一边拼命插队。
县政府对面有一条巷子,长三百余米,宽仅容一台小车出入,但里面却聚集了财政局、发改委、人民银行等七八个单位,每天进出的小车要经历一场漫长的等待,和司机的怒骂。
街道两边以前栽满了梧桐和樟树,夏天时浓荫蔽日。后来据说是为了整洁和宽敞,把那些百年老树都砍了,修整了人行道,立起了路灯。那路灯的方形柱子上,缀满了各种颜色的塑料花,一眼望去,整个县城像清明过后的墓园。
那时县城没有的士,载客主要依靠一种带棚的小三轮,当地人称之为“慢慢游”。也有两轮摩托载客,但安全系数更低,因为有些是吸毒人员冒充,他们会将客人载到偏僻处实施抢劫。当地人把吸毒人员称为“白粉仔”,这些人毒瘾上来时,为了抢钱吸粉,可以六亲不认。大街上抢包的事时有发生。坊间传言,有个女人一周之内在同一地点被抢了两次。还有一个女人被抢后,白粉仔发现所抢的项链是假的,返回来扇了女人一耳光,骂她装逼。
我调进教育局,在办公室从事综合文秘,俗称搞材料。我深知机关和学校不同,不能只盯着课表安排的那几堂课。于是在写好领导交办材料的同时,结合自身经历,再搜集了些素材,写了篇通讯《青冈教育改革:涛声不再依旧》发在省报上。青冈很少有上省报的机会,楼当然局长于是得到了上面的表扬。他也很高兴,在局机关大会上几次点名表扬我。特别是还有兄弟县市来取经,让县里领导感觉很有面子。
办公室主任牛耿直坐我对面,见我很勤快,而且写的东西不必怎么改就能用,大为欣慰,多次表扬楼局长说考试选人这件事干得很对。牛耿直年届四十,还在股长的位置上蹉跎,自觉提拔无望,也就无欲则刚,楼局长也没法和他计较。但奇怪的是,据说牛耿直年年民主投票都能高票获得优秀,只因为他在领导面前不捧,在群众面前不端,办事公正,一视同仁。当然,优点同时也是缺点,这样的性格,在更高点的层面,就有些步履维艰了。
牛耿直深知这一点,一再教导我要善于掩藏锋芒,在人际交往中取守势。
我一直以为我进机关是因为我能写点东西,当然不排除有运气的成分,如果新任县委书记不要求发现和培养写作人才,如果楼当然局长没有自觉地在教育战线挖掘,如果牛耿直趁机塞进自己三姑六戚家的孩子……
除此之外,我不觉得我还开罪了谁。
有一次牛耿直老家给他送来一桶米酒两只土鸡,他就请办公室的同事去他家聚餐。
司机也归办公室管,当天的饭局里也有几个司机。大家酒到七八分时,一个姓焦的司机突然站起来,指着我说要跟我喝十大杯。大家都有些吃惊,酒桌上敢这样挑战的人,要么是醉得不清楚了,要么是想搞事情。
牛耿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