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虞瑶一边回身，一边客气笑道：“原来是裕太妃来了，咱们有些日子没见了。”
一转过身，她果然看到了裕太妃站在距离自己五步之外，一处假山隧道内的石壁凹陷处。
而且还不是穿着宫里主子才穿的锦缎长裙，而是穿着宫里年老宫女才穿的褐色窄袖交领裋褐，上面是精练的短衣小衫，下面是同色的裤子布鞋，腰间系着赭色的腰带。
见到裕太妃这身打扮，虞瑶微怔一瞬，就了然于心，继续微笑：“看裕太妃您一身打扮，今天是来偷偷见我的？”
“是。”
虞瑶上前走进两步，压低声，说话更加客气：“裕太妃您若是想见我，只需要差人过来给我传个话，我今晚自会前去拜见。”
“我只想快点知道你的意思，免得夜长梦多，坐立不安。”裕太妃脸上仍是神情淡淡，没有什么表情。
看裕太妃表情始终如此严肃，虞瑶也收敛了笑意，抬起双手，恭敬行了一个作揖礼：“不知太妃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只要是嫔妾能力所及，能够达成的，一定做到。”
“你先前找我那晚，不是对我说过我的安神汤里一直有与药性相冲的鹅不食草吗？”
“是。此事千真万确。”
“这事儿我相信你。我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状态，我又怎么会没有感觉？”裕太妃死寂的声音忽然添进去三分哀伤。
“先前我总以为是我这些年故意作践自己，又饮食寡素，所以身体一直虚着。可自从去年她做了太后，我的身体就更是大不如前。”
“我本没什么好活，也做过孽事，不求长命百岁，只私心想着能捱到我的婉柔出嫁，寻觅一个如意郎君，保她一世安稳，我就知足了。”
“可是如今，北疆那边战败，听闻北疆国主有意求和娶亲，愿求娶我大雍朝皇室公主为正妻王后，自此忠心臣服……”
虞瑶听到这句，马上猜出她的担忧：“太妃是怕……陛下寻摸一圈，找不到适龄公主。最后此事由太后定下，把婉柔公主嫁去北疆，自此母女分离是吧？”
“何止母女分离？”裕太妃摇头，双目转头看向洞口外的凄凉月色，“我就是远嫁异国，用来和亲安邦的棋子。这二十多载，受的又岂止是与母族分离，难见至亲的苦楚？”
“……”说的的确是，虞瑶默默点头。
这个时代又没高铁飞机，也没电话视频，远嫁异国他乡，运气好可能十来年还能重返故土。运气不好，从出嫁到老死，再也没见过爹娘的公主也有大把。
独在异乡，又身处权利旋涡之中。
中间不知要受多少算计、欺负。
裕太妃还在继续说：“虽说这次是我大雍朝大获全胜，不似战败求和那般颜面尽失。公主过去以后能加以礼遇，保正妻尊荣，可这尊荣也是暂时罢了。”
虞瑶没说话，但也猜到了。
历来和亲，除非真的两国交好，亦或是番邦小国认清自己，不再作乱。
嫁过去的公主才能稍好一些。
若是番邦小国战心又起，就算是这个公为部族生下几个小王子，也一样会在铁骑开拔之前，把公主拉倒军前，用公主的项上人头祭旗。
果然裕太妃后面说的话和她想的一样，也是说道：“谁能保证那北疆王这一辈子忠心臣服？”
“一旦他又有了反心，我的婉柔怕是第一个就要被他处死。何况那个北疆王已经年逾四十，我的婉柔才十七岁……”
虞瑶的心情亦是听得沉重起来，低声道：“我大概知道太妃您想要求我什么事情了。”
“你是想让我想法子，敲定婉柔公主的婚事，避免日后她被送往北疆吧。”
“不错。”裕太妃点头，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我这身子，我自己有感觉。就算让你的太医院密友减去我安神汤里的毒草，加以调理，怕也拖不了几年。”
“我只想在我死前，把该给婉柔铺的路都铺好。”
说到这里，裕太妃言语间的哀伤忽然消失，严肃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是求陛下也好，还是让你父兄出手也罢，总之……你要给我的女儿婉柔寻觅一个如意郎君，且要有陛下御笔亲批，亲自赐婚。”
她望着虞瑶双眼，郑重说，“有了赐婚的圣旨，我这条贱命就死不足惜，我可以当你手里的刀，做指证太后的第一人。”
“我先前只是告诉了你内情，可若要我主动第一个站出来作证，你还需做到这个条件才行。”
“有了我这前朝太妃出面，你再联合你私下里找的民间人证，你才更有胜算，不至于被太后的人反咬。”
“就算不能一举废了太后，也能让她的太后之位形同虚设，日后这后宫就没有她盛月兰说话的余地！”
裕太妃分析得全然不错。
就算她找了香棋家人，其家属也愿意来京城击鼓鸣冤，可一个平头百姓，哪有一个先皇身边的太妃，且是和太后有过接触的后妃作证有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