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徐青玉就被楼下的动静吵醒。
她以为在周府当奴才的时候就算起得早的了,没想到尺素楼里的工人们起得更早,徐青玉洗漱好下楼,看见廊下残灯才发觉他们就这么干了一夜,只不过到早晨换了一批新的工人,昨夜那一班的人就抓紧时间吃饭和睡觉。
集中营啊。
徐青玉闻到了牛马棚的味道。
她看着底下那群忙碌的工人们,耳畔听着布匹捶打的声音,还有风吹过棉布的烈烈作响,脸上逐渐露出邪恶的微笑:打不过就加入!
徐青玉今日的任务是查清棉布褪色原因。
等她下楼时,她已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长衣长裤,再用深色三角巾将头发固定,乍一看像是在尺素楼里的女工。
既然要查布料褪色一事,总得找到被拉走做岁贡的原布,徐青玉人生地不熟,只能厚着脸皮去找卢柳。
董事长不在,卢柳这老油条就翘着腿一边喝茶一边督促,闻言也不理会徐青玉,慢悠悠的品完他那迷你杯里的茶汤,“岁布?全都拉走了。哎,我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剩下那几匹也不知道放哪儿了,要不…你去问问老爷?”
徐青玉明白这老油条是故意给自己使绊子,她倒也不怪卢柳,谁能给抢自己职位的人好脸色?
徐青玉转身而去。
卢柳又重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啧啧了两声。
剩下的原布不多,仅有两匹,还被他连夜藏起来了。
不信她找得到!
毛都没长齐的丫头还想跟他斗?
茶汤入腹,卢柳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他原以为徐青玉是准备自己找那两匹布,哪知那丫头走到庭院中间,忽然开始拍手。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瞬间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诸位,之前咱们工坊生产了一大批靛青色的棉布,送往江南的…”徐青玉已经打听过,那一批布料是承包的官号云记的外包业务,因而对外都说是江南某个大户定下的。
“老爷说,那一批次的布质量特别好,让大家研究研究改良技法。大家手里若有剩下的,或者知道咱们尺素楼里有那批布的碎料,麻烦送到我这儿!知道大家这些天辛苦,不叫大家白做工,找到布料者,赏五十文!”
卢柳那口茶“噗嗤”喷了出来,他心道不好,还未开口阻止,就有一大汉笑着道:“上一批布卢掌事那儿就有呢,我昨儿个还看见他拿着布去三楼呢!”
“咳咳咳!”卢柳呛得茶汤险些从鼻腔往外喷涌。
那小娘子似笑非笑的看过来,却没多做纠缠,她让小刀把五十个铜板送过去,“多谢何小哥。”
那姓何的汉子摸摸脑袋,“你…你咋认得我?”
徐青玉笑而不语,只是站在台阶上嘱咐大家:“这几天工期紧,天气又热,大家都辛苦了,我让人去隔壁药铺里搭配了酸梅汤熬给大家,还有清热解暑的茶汤,大家自取便是。”
见徐青玉人亲和又好说话,终于有胆大的女工跟她搭话,“小娘子,你是绣娘吗,也是到咱们尺素楼做工的?”
徐青玉摇头,目光越过人群落到卢柳脸上,“我是通州那边来的,听闻二爷这边忙得不可开交,奉我家老夫人之命,过来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原来如此。
那几个挨得近的女工嘀嘀咕咕。
“听见了吧,我就说不是东家的姘头吧?谁敢把姘头往店里带?”
“就是,都怪那个李三娘,非说店里来了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说是东家相好,这不乱说嘛。”
“这小娘子看着好说话。”
徐青玉熟视无睹众人脸色,转身进前院上三楼寻找剩下的原布,小刀则跟在她身后,“那老东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徐青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脸正色道:“尺素楼里人多嘴杂,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小刀立刻住嘴,“我知道了。”
以后在心里喷死他。
徐青玉在三楼的设计区那一堆废料里找到了几匹剪裁过的布料,上面面料部分区域已经出现云斑状褪色,靛青色变成不均匀的灰白底色,残留蓝灰色的锈迹。
“应该就是这个。”这两匹布边缘被人剪裁,想来之前匠头已经带人做过实验,“拿剪刀来。”
小刀将针线框里的剪刀拿来,“再找一匹已经固色的棉布来。”
小刀跑上跑下,很快从楼下院子的仓库里拿来了一匹固色的布来,他扛着一匹布爬上三楼,看见徐青玉已经将废布剪成一个个指甲大小的方块,地上还摆放着一张纸和笔。
他放下新布的时候,徐青玉便将一块布料放在他鼻子
小刀摇头,“闻不出来。”
“废布没有味道。但是新布有草木清苦味。”
徐青玉就在那张纸上开始画表格,小刀凑过去,震惊道:“你会写字?”
不怪小刀震惊,实在是这个世道读书人精贵,更别提徐青玉只是个女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