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天动地的消息,终究还是裹挟着朔风,狠狠砸入了巍巍大梁城。
当“王爷与成契神沿王、太后一同卷入飞升通道,消失于天际”
的急报,由岳江亲笔所书,以最快度传回魏王府时。
整座王府乃至整个北境的心脏,仿佛都骤停了片刻。
一刻以前,栖鸾苑内,宸宁手中正为未出世的孩儿缝制着一件小衣。
她近日心绪总是不宁,总觉得莫名心悸。
当侍女踉跄走入,语无伦次地禀报过后,她的心脏猛地咯噔一下。
手中银针失控刺入了指尖。
鲜红血珠渗出,染红了素白布料。
她骤然怔在原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钉子,凿入她的耳中,钉入她的心里。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她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
却现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不出任何声音。
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
腹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绞痛,让她忍不住弯下了腰。
“王妃!
!”
宸宁脸色煞白如纸,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她扶着桌案,指甲几乎要掐进木头里。
羊水破了,温热的液体顺着腿侧流下。
一直担忧陪伴着赵小瑾、林隐惊呼尖叫。
产婆和女医官被慌乱召来,栖鸾苑内外瞬间灯火通明,人影惶惶。
宸宁被搀扶着躺下,痛楚如同潮水反复冲刷着她的意识。
意识在模糊与清醒之间回转,往日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她脑中飞闪过。
是京师时,他笑着为她画眉,手法生疏,得了她的嗔怪。
是得知叔叔故去,大天师飞升时,她彻夜难眠,担心的默默握着他的手。
是他出海,远去十万里,风尘仆仆归来,却弄巧成拙,吓得她险些提前诞下林知夏。
是他……得知自己再度有孕,纵使修为高深,心境深厚,也忍不住欣喜异常。
是临出征前,他握着她的手,说‘等我回来’……
他的坚韧,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的敬重,偶尔时才流露只在她面前表现过的依赖……
相濡以沫,相伴相知,自认识他开始……已经过去六年了啊。
一滴滚烫泪珠从宸宁眼角滑落,混入汗水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巨大的悲伤将她淹没。
腹部又再次袭来一阵猛烈收缩痛意。
双重痛苦,几乎要将她撕裂。
宸宁呼吸陡然急促,反而清醒一些。
不!
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猛地咬住下唇,几乎咬出血来。
她彻底清醒。
她不能倒下。
他们的孩子还没有出生。
北境还在,他的基业还在,仰赖他而活的家眷、子民们还在。
她若是倒下,偌大的大梁王府,又该如何是好?
他为之付出一切,可能付出了生命代价才维系住的局面,又该怎么办?
林家世世代代守护的北境,绝不能毁在她手里。
她是北境王妃,是林家的儿媳!
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她瘦弱身体里迸。
宸宁死死抓住身下的棉褥,指节泛白。
她出一声压抑到极致,近乎母兽般的低吼。
“孩子……我的孩子……!”
产婆顿时惊喜叫道:“看到脑袋了!
王妃!
再加把劲!
孩子很健康……”
所有的悲伤、绝望、痛苦,在这一刻被一种更为强大,只属于一个母亲、主母的本能取代。
宸宁这个向来温柔如水的女子,眼中只剩下了近乎凶狠。
不知过去多久。
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婴儿啼哭,划破了栖鸾苑内令人窒息的空气。
“是个小王爷!
王妃,是个男孩!”
产婆的声音惊喜到颤抖。
宸宁脱力地瘫软下去,汗水浸透头和衣衫。
她艰难侧过头,看向被包裹好,放在她枕边,既皱巴又白胖的小东西。
她的眼泪再次忍不住滑落,但这一次,却是带着劫后余生的如释重负。
女子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孩子温热的脸颊。
低声喃喃自语,不知对谁说。
“我们会等你回来……”
……
王府前殿,气氛凝重得如同冰冻。
陈玄策、一直守护着王妃的绮盛燕、匆匆归来的刘煜等,除了少数几位必要留守前线的北境文武,都已齐聚一堂。
人人脸上带着沉痛,还有更多的惊惶。
王妃虽然成功诞子,但北境新得之地未稳,强敌犹在……重重危机,还有权力的真空,压在众人心头。
众臣沉寂了足足小半个时辰。
最终,还是陈玄策这位隐相最先开口,打破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