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回到王府,已经是凌晨。
林渊走向卧房。
找到宸宁,作最后道别。
此去,就很难再次回来,明明说好,要陪伴她直到诞下孩儿,他却又要食言。
上次是这般,这次也是这般。
林渊内心很愧疚。
可现如今,只要闭上眼,眼前划过的全是父王的身影、北境的风雪、边关的号角。
这些独特的景象,一幕幕在他脑海中翻腾。
许多事还在等着他做,已来不及再停留。
主院卧房内,宸宁仍醒着,双眼红。
见他走近,什么也没说,走上前用力一握他的手。
千言万语,都在这无声触碰中。
她螓轻点,退后一步,在隆起的小腹上抚了抚。
林渊立即明白她的意思,目光停留一瞬,愧疚化为万千感激和柔情。
转身,大步而出。
宸宁是个深明大义的女子,她不愿意做拖油瓶。
林渊也不愿她有这个负担。
所以,只看一眼。
不开口。
王府庭院。
清冷晨光中数人等候。
林渊一步踏出,周身气息一变,不再是温润世子,而是渊渟岳峙的大修行者。
地面微尘不起,人已凌空而立。
“走。”
一字吐出,无需多言。
数名他亲自栽培的王府卫、司隶卫,还有皇帝丈人派来的天礼寺高手同时腾空。
一共九人,皆是五境以上,还有一人是八境,殷君殷溪兰。
一行人化作流光,撕裂京师上空的的云层向北疾射。
御空度极快,不到半个时辰,北境山川就出现眼前。
越往北,天地越苍茫辽阔,灵气中也带起北地特有的凛冽锐意。
不多时,远方地平线上出现一座轮廓巨大的雄城。
大梁城,北境的头脑与心脏,巍峨如黑色山峦,沉默矗立苍茫天地间。
林渊已经许久没有回来过,满打满算快十三年。
但这座城,时常出现在他的回忆与思念当中。
大梁城门洞开,乌压压的北境文武林立城门之外。
虽然仓促,但实则距离那场大战,也已过去了半夜。
镇南府百万大军仓皇而退,隆庆守军迅猛追击,攻克镇南府主城后,并未继续深入。
神沿王飞升,神火大将重伤。
但己方也是消耗巨大,司北王没了,主心骨没了。
清音方丈重伤,上林大祭酒追击兰溟王与伽蓝大长老而去。
司隶府牧钟会追击神火大将,紫尘回返京师守护。
东穆烈威却依然在。
这个老东西反倒因祸得福,没了束缚。
林渊没有自行进入王府,而是稍作停顿,命人传话,经统府诸官城门迎接,以省去进城之后再召集的麻烦。
北境文武肃立两侧,铠甲与官袍分明,却是一片死寂。
文官以王府长史陈玄策为,武将以一个身材魁梧,两鬓乌黑的中年汉子为。
前者面容沉痛,后者眼神深处藏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锦绣都督赵长缨那挺如枪矛的身姿也佝偻了,疲惫的目光落在林渊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一众悍将皆沉默伫立,脸色凝重。
阴影中,校事府都督高枭的气息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眼睛,暗暗打量。
没有喧哗,没有质疑,一时也没有迎接辞令。
只有一片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老王爷的突然离去,如同抽走了北境的脊梁骨。
面对眼前虽名声在外,却过于年轻,从未真正执掌过军政权柄的新王。
一种巨大的、不安的空茫笼罩在每个人心头,因未来要继续直面妖国锋镝,形成近乎本能的忧惧。
也是诸文武对于身家性命是否该交托的谨慎。
林渊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将每一张脸上的沉痛、凝重、乃至那深藏的不安尽收眼底。
他并未立刻开口,也没有取出象征地位的圣旨诏书,任由这份沉默蔓延,感受着北境此刻沉重如铅的呼吸。
一人在前,九大护卫在后,静静的等待着什么。
良久,王府长史终于躬身拜倒,沙哑声音打破死寂:“属下陈玄策率北境诸文武,恭迎世子殿下归城,殿下一路辛苦。”
这位北境隐相的话起了一个带头作用。
其余各大北境高官,一品的,二品的,身着红官袍的,麒麟蟒袍的,补子绣着仙鹤的,绣着锦鸡的,悬玉带的、犀带的,仿佛如梦初醒,纷纷下拜。
不怎么整齐的高呼着欢迎世子殿下归城。
此时就算是再顾虑,这等礼法也绝不可少,否则便是明晃晃对新王不敬,以下犯上。
林渊微微颔,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陈长史,诸位,父王之事我已尽知,北境之重,今后将由我与诸公共同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