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城的月光被云翳遮了大半,赖瑶踩着木屐的脚步声在青石板路上敲得格外响。
她本是来巡查新搭的露天戏台——这是野神纪元后最热闹的消遣地,往常这个点该飘着糖画的甜香和斗法杂耍的喝彩声,可此刻戏台四周却笼着层说不出的压抑。
"
瑶姐!
"
卖糖葫芦的小摊贩从柱子后面探出半张脸,糖葫芦上的糖壳裂成蛛网状,"
今儿的节目您自己看。
"
赖瑶抬头。
戏台上,个穿粗布衫的中年妇人正抹着眼泪:"
我男人走那年,我抱着娃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求灶王爷显灵可现在没人管了,我倒不知道该往哪儿哭。
"
台下坐着百来号人,有的攥着帕子抽噎,有的盯着地面怔,打赏箱里零星躺着几枚铜钱,连平时抢着扔金叶子的富家公子都耷拉着脑袋。
赖瑶的指尖掐进掌心。
她是野神打赏官,最清楚打赏金额就是民心的秤——上回"
搞笑斗法"
时,观众笑作一团,金叶子砸得打赏箱直响;可现在满台的哭腔,箱底却比她刚当打赏官那年还干净。
"
悲伤不值钱?"
她对着空气嗤笑一声,间的银铃却没跟着响——不知何时,连饰都失了活泼的劲儿。
神祠里的烛火晃了晃,卜凡正把最后半根辣条塞进嘴里,辣得直吸气。
赖雪的冰纹已经爬上了桌沿,在推演图谱上冻出朵六瓣冰花:"
地脉裂缝延伸至七城地下三百丈,里面不是灵气。
"
她的声音比冰纹还冷,"
是被神权压了千年的悲愿。
那些跪在神坛前不敢哭出声的,求而不得的,被规矩捆住喉咙的——他们的眼泪没干,结成了块。
"
卜凡的笑声卡在喉咙里。
他突然想起前儿在碑前捡到的纸条,有张写着"
求神让我别再做噩梦"
,背面是歪歪扭扭的画:黑太阳下,好多人跪着,头顶悬着看不见的锁链。
"
要是这些悲愿冲出来"
赖雪的冰纹猛地裂开道细缝,"
所有人会被共情淹没。
笑不出来,动不了,只剩跟着哭的力气。
"
神祠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赖瑶掀开门帘冲进来,梢还沾着戏台的露水:"
街头全乱了!
说书的改讲苦情史,茶摊老板在抹灶王爷像,连卖糖葫芦的都在说以前哭还能求神,现在哭都没处去——"
她突然顿住,盯着赖雪的推演图谱,"
这裂缝和他们哭有关?"
卜凡突然站起来,把泡菜坛往桌上一墩。
坛里的酸黄瓜晃出几滴汁水,在烛光里泛着琥珀色:"
老办法不行。
"
他摸着下巴,眼睛亮得像刚现新法宝那会儿,"
神权用规矩压哭,咱们就用笑给哭找条路。
"
赖瑶眼睛一亮:"
你是说——"
"
全城最烂笑话挑战赛。
"
卜凡一拍桌子,"
奖金翻倍!
主题就定把我逗哭不算本事,把我从哭变笑才算。
"
他转向赖雪,"
你用冰纹盯着地脉,我就不信,活人笑出来的气儿,治不了死物堆的哭。
"
第一日擂台空荡荡的。
太阳底下,三个说书人抱着醒木面面相觑,五个杂耍艺人对着空板凳翻跟斗。
赖瑶急得直跺脚,打赏箱上的红绸被她揉成了麻花。
直到日头偏西,个戴草帽的老农攥着半块烤红薯走上台:"
我年轻那会儿偷看村头王姑娘洗澡。
"
他挠着后脑勺,声音颤,"
结果扒开芦苇一看——"
台下有人抽了抽鼻子:"
是狼?"
"
是镇庙石像!
"
老农突然拔高嗓门,"
那石头雕的是关二爷,手里的青龙偃月刀还沾着泥!
我当场吓瘫在芦苇丛里,王姑娘举着木盆追了我三里地,边追边骂臭小子你连关老爷都敢看!
"
全场静了三秒。
不知谁先"
噗嗤"
笑出声,接着是闷笑,是拍腿笑,是捂着肚子直不起腰的笑。
赖瑶猛地转头看向赖雪——冰纹图谱上,那道猩红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度收缩!
"
成了!
"
卜凡抄起泡菜坛就往台下冲,"
老丈,您这笑话我打赏十块金叶子!
"
他跃上戏台时撞翻了条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