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叹息一声儿,蹙眉不已。
李纨思量了下,又劝说道:“太太如今与凤姐儿斗得不可开交,这会子又岂敢四下得罪人?三妹妹心思是好的,只是……我这儿有一句不该说的——三妹妹就算将家业治好了又如何?过几年总要嫁人的,到时换了人管家,规矩又改,岂不白白劳心劳力?”
探春兀自咬着下唇不说话儿,李纨见此也就不再劝说,到得秋爽斋左近二人方才分开。
探春闷闷不乐回返秋爽斋里,心下自是委屈不已。她性子素来是个舒朗的,憋闷了半日也会缓和过来,心下暗忖,治家本就千难万阻,以自个儿的能为,便是改上一星半点的弊端也是好的。
探春逐渐想开,又琢磨着从何处着手革除弊端,不意四姑娘探春匆匆闯进来,与探春道:“三姐姐可知,老太太将鸳鸯给了林姐姐?”
探春愕然不已,问道:“这话儿怎么说的?”
惜春叽叽呱呱说了一通,因二人年岁还小,心下只顾着大老爷会不会迁怒陈斯远了,却不曾多想。
荣国府四下漏风,这二人都知道了,旁人自然也知道了。那得了信儿的宝姐姐便匆匆来了潇湘馆,仔细过问了一番,一时也拿不准贾母的心思。
缀锦楼里,二姑娘与邢岫烟也得了信儿,这二人一个是锯了嘴的葫芦,一个是闲云野鹤的性儿,听过便算,竟全然不在意。
待到得这日下晌,东跨院里的大老爷贾赦也得了信儿。贾赦气急而笑,恼道:“真真儿是自古嫦娥爱少年!老夫还道她相中了宝玉或是琏儿,谁知竟物色了个更好的!哼,去了林丫头处,来日还不是要给了远哥儿?”
内中人等大气儿都不敢出,大老爷负手踱步,面上怒不可遏。心下越想越气,贾赦忽而止步吩咐道:“来呀,去将远哥儿叫来!”
仆役答应一声儿,紧忙往外就跑。须臾,邢夫人蹙眉而来,入内说道:“老爷又要闹哪样儿?话是老太太说的,你寻远哥儿计较个什么?”
贾赦道:“老夫前脚要纳鸳鸯,后脚儿给了远哥儿,这是什么道理?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邢夫人暗自腹诽,你早都没脸了,哪里还用搁?因生怕与陈斯远闹起来,邢夫人便转圜道:“一码归一码,老爷要纳妾,老太太不是给出了银子?再说鸳鸯还要留在老太太身边儿再伺候二年呢,便是去了玉儿房里,没个一二年也出不了阁。
要我说,远哥儿纯纯是遭了无妄之灾,老爷若发狠,怎地不寻老太太计较去?”
“你——”
邢夫人如今有儿子傍身,当下气势不减,迎着贾赦咬牙切齿的脸面道:“我怎地?上回老爷要强娶,我都说一准儿不成了,老爷偏要我去说道。如何?老太太发了火儿,老爷置身事外,反倒将我骂了个灰头土脸。”
恰此时仆役跑进来道:“回老爷,远大爷方才就去了新宅……这,是不是小的去新宅请?”
贾赦蹙眉不言语,正待开口,又有前头管事儿入内道:“回老爷,那位孙大爷又来了。”
贾赦登时变了脸,一拂衣袖道:“就说老夫身体不适,今日不便见客!”
管事儿的应声而去,贾赦瞧了眼那臊眉耷眼的仆役,一摆手道:“滚,你也滚出去!”
仆役如蒙大赦,扭头就滚了出去。
内中只余邢夫人与贾赦,贾赦不禁挠头锁眉,半晌才道:“再不想个法子,只怕就要过不下去了。”
邢夫人瞥了其一眼,嘀咕道:“老太太不是说出银子吗?老爷回头儿胡乱买个丫鬟回来,就说是打青楼里买来的清倌人,如此一来,怎么也能省下几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