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皇宫。
司马曜难得清醒地坐在御座上,看着长案上堆积如山的劝进奏疏。
每一道奏疏的内容都差不多,无非是为周王王凝之歌功颂德,表示他乃天命所归,又说晋室如何衰微,如何失去民心,陛下应该顺应天命,禅让于周王。
司马曜没有打开看,面色如常,对阶下的郗超说道:“禅让之后,朕还可以活命吗?”
郗超躬身道:“陛下不用为此担忧,周王仁厚,禅让之后,陛下不失为陈留王。”
这话听在司马曜耳中,显得格外讽刺。
晋代魏之后,司马炎封曹魏的末代皇帝曹奂为陈留王,食邑万户,定都邺城,保留天子旌旗、备五时副车,并享有上书不称臣、受诏不拜的特权。
后来晋室南渡,偏安江左,陈留国也随之南迁,如今已传至曹操的六世孙曹灵诞。
上表劝进的人里面,这位当下的陈留王因为位列王爵,是国之上宾,排名还很靠前。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司马曜咧嘴干笑了两声,显得迷茫而又无奈,“那朕的家眷,还有司马家的其他人呢?”
郗超回道:“陛下无恙,这些人自然也不会有事。”
司马曜嗯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还应该说什么。
郗超替他说了,“陛下当下诏,表示同意禅让,同时召周王入京。”
司马曜木然地点点头,“这件事就交给卿去办了。”
郗超走完流程,得到应允,转身大踏步离开。
司马曜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明帝听完晋朝建立的那段历史后,惭愧掩面发出的感慨,“晋祚复安得长远”。
天道好轮回,祖上做下的孽,最终却报在了司马曜身上。
郗超出宫后,如今的禁军统领刘轨正在宫门外候着。
虽然大局已定,但郗超还是很小心,吩咐道:“这些天派人盯紧点,宫中不能出一点乱子,有大臣要私下入宫的,一律拦下,并立刻派人通知我。”
刘轨一一答应下来,问道:“要不要加派禁军,看住那些王公贵族的宅邸?”
郗超想了下,“不用,布置暗哨即可,以免惊扰了百姓。”
事已至此,建康城中哪还有人会为了司马家铤而走险。
在姑苏停留了两日,王凝之总算是收到了召他入京的诏书。
战船再次出发,顺流而下,直奔石头城。
城外的码头上,因为其他人还没有收到王凝之抵达的消息,因此只有郗超带人迎接。
王凝之下了跳板,苦笑道:“好一番折腾,总算是到建康了。”
郗超却觉得还早呢,笑道:“今日可不能入建康,得在石头城住一晚,明日等他们来迎你入建康。”
“好好好,”王凝之无奈道:“都听你安排,我配合就是。”
郗超吹毛求疵,叹道:“要我说,你应该在洛阳等诏书,再大张旗鼓地南下,那样就更完美了,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来接受禅让的。”
“照你这么办,受个禅让,我得花上一年,”王凝之叫苦道:“差不多就行了,关中闹得正欢,我可没心思搞这些繁文缛节的事。”
郗超笑道:“这不是已经帮你精简了,入京之后,先来个三辞三让,再修个受禅台,就可以进行禅让仪式了。”
王凝之抱怨道:“你就不能先把那个台子给修了?”
“那可不行,”郗超大笑,“流程可以从简,但顺序不能乱,现在修台子,那你三辞三让不就成笑话了吗?”
一边再三推辞,一边让人抓紧修受禅台,这操作确实有些滑稽了。
王凝之叹息道:“行吧,来都来了,那还能怎么办,就这样吧。”
郗超怪道:“你还委屈上了,我前两天去见陛下,他都比你配合。”
王凝之被他这话逗笑了,“你说得对,他确实应该比我委屈。”
进入石头城后,两人商议了下后续的细节,郗超便返回了建康。
王凝之抵达石头城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建康。
他们还是低估了一些人的积极性,当天晚上,就有不少人前来拜访王凝之,表明立场。
都这个时候了,再不抓紧时间站队,在王凝之面前露个脸,如何能在新朝找到自己的位置。
第二日,石头城外聚集了上百名大小官员。
王凝之的仪仗出来时,前来相迎的官员排成两列,高声问好。
这种场合,王凝之不好骑马,端坐在马车中,掀开车帘,对迎接自己的官员表示感谢。
王凝之的队伍先行,其他人纷纷跟上,浩浩荡荡的队伍绵延数里,直奔建康城。
没有去石头城迎接的大臣们,如陆纳、车胤等人,都在宫外等候,见王凝之到了,上前行礼,然后一道进入皇宫。
那些等了一整晚的官员,多是没资格进宫的,只能老实地等候在宫门外。
如此大的阵仗,早就惊动了建康的百姓,他们纷纷涌上街头,想看看这个即将改朝换代的周王。
王凝之在建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