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岛脸色一变,正要反驳,另一个温和、带着老贵族式的慵懒与腔调的声音响起。
“亲爱的朱利安,还有藤岛教授,请稍安勿躁。”玛丽女士缓缓站起身,她声音不大,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先对藤岛和武田报以一个歉然的微笑,“两位,请理解,这绝非针对任何个人或机构。学术交流,重在思想的碰撞与启迪,而非固守刻板的流程,有时打破一点僵化的顺序,或许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火花。”
她的目光转向脸色苍白的邹杰,语气愈发温和,“zou....jie博士,对吧?我听说你的研究也与网络社会学相关,而且准备得非常充分。这难道不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吗?”
“李乐博士先分享他的一些初步框架,你随后可以在此基础上,更全面、更系统地展示你的思考和发现,进行一种学理上的对话与比较。我想,学会鼓励的正是这种即时、前沿的交流。这并非一场你死我活的竞赛,而是共同探索未知的旅程。”
微微一笑,仿佛在提议一场下午茶似的轻松,“如果对自己的研究充满信心,先后顺序又有多大关系呢?真理从不因陈述的先后而改变其价值。除非......发言者自身对其坚固程度心存疑虑,惧怕在紧随其后的、观点相近的论述中相形见绌?”
“若真如此,选择退出,静心打磨,倒也不失为一种明智的审慎。”
这话听着是劝慰,实则字字诛心,将“惧怕比较”的潜台词毫不留情地抛了出来。
退出,意味着怯场,意味着承认自己的研究经不起比较,硬着头皮上,则要直接面对李乐“抛砖引玉”后可能出现的对比和诘问。
武田直树和藤岛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约翰逊引用的章程他们无法反驳,菲兹杰拉德和玛丽女士的话更是将他们逼到了墙角。
若再坚持反对,不仅显得蛮横无理,更坐实了“惧怕竞争”的指控。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武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转头对呆立一旁的邹杰低声道:“邹君,过来。”
邹杰如梦初醒,脚步有些虚浮地跟着导师和藤岛教授走到角落,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武田低声疾言厉色地问道,“邹君!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告诉我,你对你的研究有没有信心?能不能在接下来的环节里,顶住压力,清晰、有力地展示出我们研究的独特价值和扎实基础?”
藤岛也压低声音,语气急切:“邹!这是危机,也是机会!如果能在这种场合下,正面回应甚至超越LSE和燕京的挑战,你在学界的声望将大大提升!这将是你学术生涯的关键一步!有没有这个胆量和实力?”
邹杰看着两位导师急切而充满期望的眼神,又瞥了一眼在台上摸着手机打字,一脸轻松的李乐,一股破釜沉舟的血气涌了上来。
他知道自己已无退路,退缩意味着前功尽弃,意味着在导师和潜在的支持者面前形象崩塌。
他咬了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又像是在给自己发出强烈的自我催眠,“哈依!老师,请放心!我有信心!我们的研究是独立且扎实的,不惧任何比较!学生有玉碎的决心!”
武田直树点点头,用力拍了拍邹杰的肩膀,“哟西,去吧,拿出你最好的状态!”
藤岛也鼓励道,“记住,你的背后是百年京大的声誉,还有,我的一番苦心。”
得到弟子肯定的答复后,武田直树转过身,挺直了腰板,虽然脸色依旧严肃,但语气恢复了克制,“约翰逊博士,菲茨杰拉德教授,玛丽女士,我们接受组委会的安排。”
“邹杰博士将按照调整后的时间进行报告。我们相信,学术的真金不怕火炼,公平的比较有利于学科的健康发展。”
约翰逊副主任如释重负地点点头,“很好,感谢诸位的理解与合作。”
玛丽女士优雅地笑了笑,“期待一场精彩的学术对话。”
菲茨杰拉德则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转身,仿佛刚才只是打发了一段无聊的插曲。
而森内特,扭着身子,往下出溜了一截儿,好像为找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眯起眼。
风波暂时平息。组委会工作人员迅速调整了ppt和设备顺序。
李乐在全场目光的注视下,从容地走到了报告台前,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目光扫过台下神色各异的听众,最后在与邹杰仓惶不安的眼神短暂接触时,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露出了一个看似友好、却让邹杰觉得无比刺眼的笑容。
投影仪亮起,清晰的ppt标题页再次映入眼帘,“网络社会学:概念梳理与理论路径的一些探索”。
一场原本计划中的学术报告会,瞬间变成了充满火药味的对垒。
邹杰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手心里全是冷汗。他知道,接下来的半小时,将决定他很长一段时间的学术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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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乐站在报告台前,身形挺拔,圆寸头在投影仪的光线下泛着青茬,一张猫咪唇翘着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