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吕州。
毒辣的初夏阳光炙烤着大地,高速公路出口的柏油路面几乎要被烤化。
十几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排成了整齐的两列,场面宏大,气势十足。
吕州市公安局长钱大海,率领着市局一众班子成员,顶着烈日,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钱大海是一个身材臃肿、满面油光的中年男人。
那身量身定制的警服,被他那硕大的啤酒肚撑得紧绷,几颗纽扣仿佛都在呻吟,随时都会崩飞出去。
他不停地用名贵的手帕擦拭着额头上冒出的油汗,脸上却堆满了无比热情的笑容。
终于,由一辆黑色奥迪A6领头的省厅车队,缓缓驶出收费站。
钱大海眼睛一亮,立刻整理了一下被汗水浸湿的衣冠,几乎是小跑着迎了上去,姿态谄媚得像一只看到了主人的哈巴狗。
他一路跑到祁同伟乘坐的奥迪车旁,不等车完全停稳,就满脸堆笑地伸出双手,准备去拉车门。
“欢迎祁厅!欢迎祁厅莅临我们吕州指导工作啊!”
他的声音洪亮而油腻,充满了刻意的奉承。
“我们已经在市里最好的酒店‘月牙湖大酒店’备下了薄酒,特意为您和省厅的各位领导接风洗尘!”
然而,车门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打开。
厚重的黑色车窗,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稳,缓缓降下。
车内冷气溢出,瞬间驱散了周围的燥热,却带来了另一种刺骨的冰寒。
车窗后,是祁同伟那张冷峻得毫无表情的脸。
祁同伟甚至没有看他那双悬在半空的、胖乎乎的手。
他只是用一种审视货物般的目光,从上到下,冷冷地打量了钱大海一眼。
那目光,不带任何情绪,却充满了极致的轻蔑。
钱大海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阿谀奉承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眼神,真的可以像刀子一样,将人的尊严凌迟得体无完肤。
然后,祁同伟头也不回地对前排的司机淡淡地说道:
“不去酒店。”
“直接去市局档案室。”
说完,车窗便缓缓升起,像一道黑色的闸门,无情地将钱大海那张瞬间僵住的笑脸,隔绝在外。
钱大海脸上的笑容,如同被瞬间冰冻的劣质奶油,凝固、龟裂。
他那双热情伸出的手,就那么尴尬地停在半空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周围陪同迎接的副局长、支队长们,个个面面相觑,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降至冰点。
他们所有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位年轻得过分的新任上级,那毫不掩饰的、深入骨髓的强势与……蔑视!
车队没有丝毫停留,绕过呆若木鸡的欢迎队伍,径直朝着市区的方向呼啸而去,只留给钱大海一屁股汽车尾气,和一地狼狈的尊严。
……
吕州市公安局档案室。
一股陈腐的纸张、霉菌和浓重灰尘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钱大海亦步亦趋地跟在祁同伟身后,脸上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警服的后领。
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走在通往地狱的路上。
祁同伟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径直走到了档案室最深处的“积案卷宗”区域。
这里存放的,都是超过三年未破的陈年旧案。
周围的吕州警察们,大气都不敢出,几个年轻警察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他怎么……直接来这儿了?”
一个副支队长压低声音,牙齿都在打颤。
“完了……老钱今天这脸丢光了,这哪是下马威,这是直接把脸按在地上踩啊!”
“嘘!小声点!你看他走的方向……天哪,他不会是冲着‘那个’案子来的吧?”
“哪个?……嘶!月亮湖那个?不可能!那案子不是老钱亲自……”
话音未落,所有议论声戛然而止,因为他们看到,祁同伟在一排落满灰尘的卷宗前,停下了脚步。
他戴上一双纤尘不染的白手套,在一排积满灰尘的卷宗里,随手就抽出了其中一份已经严重泛黄的卷宗。
卷宗的封面上,用已经褪色的钢笔字写着——“城西开发区暴力征地伤人案”。
这,正是“凤凰资本”在尽职调查中,从无数资料里挖出来的一起,涉及吕州本地龙头企业“月亮湖集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