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
帐外风声渐紧。
雪粒如针,拍打在帐幕之上,细碎而急,似要将那层厚帆布都刺穿。
帐内火光微暗,炭火燃得低沉,发出不时的“噼啪”声。
那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仿佛能一点一点击在人心上。
赵烈、梁桓、韩云仞、董延四人肃立。
他们谁都不敢先出声,只能垂着目光,看着脚下的地毯,任寒气顺着铠甲缝隙渗入骨中。
方才那场请退,震彻全营,情势之重,他们谁都没从中缓过神来。
如今这帐里只剩几人,却比刚才千军呼啸时更让人喘不过气。
因为萧宁的话,太出乎意料。
“朕问你,在朕来此之前,北境将士如何看朕?”
那句平平淡淡的询问,像一柄刀,轻轻地,却稳稳地插入他们心里。
一时间,谁都不敢动。
火光在他们脸上跳跃,映出一层冷汗。
连梁桓这样性子直爽的,也不敢抬头。
他知道,这个问题,没有安全的答案。
赵烈站在最前,背脊绷得笔直。
他喉结滚动,指节微微用力,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又无从着力。
“陛下此问……臣,不敢言。”
他低声道,声音发紧。
萧宁背着手,立在火盆前。
火光映在他衣襟下摆,烫出一道暗红。
他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但说无妨。”
那声音很轻,却不容拒绝。
帐中安静得只剩下炭火的爆裂声。
那一点火星跳起,落下,仿佛每一次都敲在几人心头。
梁桓偷偷抬头,看了萧宁一眼。
那目光温淡,甚至带着笑意,可那笑让他心底发寒。
因为越是平静,越显得深不可测。
赵烈的呼吸变得极慢。
他明白,逃不过了。
既然陛下要听,那就只能说。
他抱拳,沉声道:
“陛下既问,臣不敢欺。”
话到此处,他顿了顿,似在酝酿。
旁边几人皆绷紧了神经。
韩云仞甚至在心底暗暗祈祷,愿赵烈能稍稍婉转,莫要太直。
可赵烈并非圆滑之人。
他出身将门,说话素来实在。
他再三思量之后,仍旧选择了实言相告。
“在陛下亲至北境之前,臣等所闻,皆是……王爷往日之名。”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前方,语气平稳,却带着几分难掩的迟疑。
帐内的气息顿时更冷。
萧宁微微一笑:“说来听听。”
赵烈的心口像被什么压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开口——
“昔年,北境将士多言,王爷不通武事,不晓军阵。”
“每逢秋猎,只知豪奢张扬,设宴比鹰,斗犬为乐。”
“有一次御猎西苑,据说王爷放鹰逐鹿,反被鹿顶翻于地,笑者遍野。”
“那件事传到北境后,几乎成了军中笑柄。”
他稍作停顿,嗓音沙哑,继续往下说。
“还有人言,王爷贪饮无度,好聚宾朋,夜夜笙歌。”
“京师的金霞楼、梨园台,无不识陛下尊颜。”
“有老卒戏言,王爷在那处出入的次数,比上朝还勤。”
梁桓眉头微蹙,韩云仞脸色已微变。
赵烈仍旧咬牙往下——
“又有人传,王爷轻财好施,动辄撒金于街,以银铸碗,邀人斗酒。”
“有一次,京中雪夜,王爷醉行市口,遇流民而笑,掷金百两于地,言‘拾者为贵’。”
“此事传至军中,士卒讥讽,皆言王爷不知寒苦。”
“也有人说,王爷轻佻任性,曾为斗马,闹至宫门之外。”
“那一日,三王并辩,王爷高声失仪,被禁足十日。”
“自那之后,凡议王爷者,无不以‘纨绔’二字称之。”
帐中气氛愈发凝重。
赵烈的语气却更低沉,像每个字都带着重量。
“陛下登基之前,军中还传一言。”
“有人说,王爷幼年聪慧,却早弃学问,弃礼仪,唯好声色。”
“朝中老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