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罢,老妇转身欲走。
“等等!”林晚舟急唤,“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柳婆回头,独眼中闪过一丝悲悯:“是你在找我们之前,我们就一直在等你。每一个醒来的人,都会留下痕迹。乌孙的笛声、南岭的诗、辩天阁的呐喊……这些都不是偶然。是你,让‘心火’重新燃了起来。”
门关上了,像一阵风吹过。
林晚舟独自坐在昏光里,手中紧握松枝引。她知道,若此刻点燃此物,必将承受母亲曾经历的一切记忆重负??那些背叛、酷刑、亲人反目、挚友惨死的画面都将涌入脑海。但她更清楚,若不点燃,她将永远无法看清全局,只能被动应对。
她取出发光琉璃灯,将松枝引置于火焰之上。
刹那间,天地失声。
无数画面如刀割般刺入意识深处:
她看见六岁的自己,在宫中伴读时,无意听见太子与纪事堂长老密谈:“只要‘归心井’持续运作,三代之内,百姓自断思辨之力。”她脱口而出质问,却被灌下第一剂顺言香,从此“懂事听话”;
她看见十四岁那年,父亲林昭因上奏揭露边军虚报战功,遭构陷入狱。她奔走求援,却被谢廷之拦下,对方温言劝道:“晚舟,有些真相不必揭穿,才能保全家族。”可当晚,母亲苏氏便悄然潜入兵部档案库,拍下全部伪造文书,并将其藏于雁回坡第一百零二碑下??正是她此次西域之行所取长明灯芯所在之处;
她还看见十九岁返京那夜,她本欲揭发伪诏,却被裴婉儿拦住。两人争执之际,一道黑影闪过,裴婉儿倒地身亡,而她手中赫然握着染血匕首。那一刻,她以为自己杀了好友,悲愤离京。可现在她终于明白??那是影槐的替身术!真正的裴婉儿早在半年前就被替换,死的是她,杀人的却是戴着她面容的傀儡!
最痛的一幕出现在二十三岁:她引爆炸药,摧毁归心井,万民欢呼。可就在爆炸前一刻,沈知衡跪在她面前,泪流满面:“晚舟,我知道你是对的,但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我的孩子还在井底,他们用他的命逼我沉默。”她没有听,按下机关。三天后,她在废墟中找到了沈知衡和他的幼子,双双窒息而亡,紧紧相拥。
记忆如潮水退去,林晚舟瘫倒在地,浑身湿透,口中溢出血丝。但她笑了,笑得凄厉而释然。
“原来我一直背负的,不只是仇恨,还有那么多未曾察觉的牺牲。”
她挣扎起身,洗净血迹,换上一身素衣,将《晚舟录》锁入檀木匣,托付给客栈掌柜:“若有人持鹤牌来取,方可交付。”
随后,她写下三封密信,分别送往乌孙、南岭与东海自由书院,内容仅八字:“松鹤将合,太庙即焚。”
做完这一切,她孤身启程返京。
一路上,她刻意避开官道,穿行于山村野径。越是深入民间,越觉异样:许多村庄孩童皆会哼唱《醒心调》,老人开始回忆起几十年前被删改的往事;更有地方县令公开焚烧“顺言香”,宣称“宁可混乱一时,不愿昏睡一世”。
但她也见到黑暗的一面:某些城镇出现“静语教”信徒,戴面具游街,宣扬“无问即安”;几名传播《问心十二章》的书商被诬陷谋逆,惨遭车裂;甚至有母亲亲手毒杀觉醒的儿子,只因他质疑祖宗家法。
文明的觉醒,从来不是鲜花铺道,而是血肉铺路。
抵达京城那日,正值春社大典。皇帝亲临太庙祭祀,百官肃立,钟鼓齐鸣。林晚舟混在百姓人群中,远远望见十二铜人矗立殿前,通体漆黑,面容模糊,却散发出令人不安的共振频率。
她悄然潜入外城,联络旧部。昔日影槐叛逃者、纪事堂底层记录员、被贬谪的御史台小吏……十余人齐聚地下密室。她取出松枝引残段,点燃置于铜盆之中,火焰竟呈幽蓝色,映照出一幅隐形地图??正是太庙地宫结构图,标注着唯一可通行的“盲隙道”。
“明日子时,皇帝将举行‘归位礼’,开启铜人封印。”她低声说道,“我们必须在他完成仪式前,炸毁地宫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