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精致和沉静便如闯入战场的一方静湖,突兀得惊心动魄。
她似乎正微微垂着眼帘,盯着面前那杯琥珀色的液体,周遭的豪迈与喧嚣仿佛在她身边自行流散,形成了一个孤岛般的结界。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念头如冰锥刺入伍万里的意识。
记忆碎片瞬间涌至眼前:万里号冰冷的甲板上她为了不被逼婚的倾身贴泽港登陆前,那张能调动荣家庞大力量的大清龙票沉甸甸的质感……
此刻它们都变成了无形的荆棘,刺得他喉咙发紧。
几乎是同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压过了主桌周边的谈笑。
负责全军后勤的老部长,两鬓已然斑白,脸上带着酒劲催起的红光,正努力挺直背脊让自己显得更加庄重。
他双手端着酒杯,杯里的白酒微微荡漾,朝着荣雪凝的方向倾注了全部的敬意道:“荣小姐,再郑重敬您一杯!
出资购买捐献了十辆,整整十辆崭新的t-34啊!
您和荣家这次,简直是从天上给咱们送来了最硬的钢铁臂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荣雪凝身上。
伍万里心一沉,身体不由自主地在几步外顿住,站在主桌区域光亮的边缘,像一尊尚未完全迈入剧场的雕像。
他的存在还未被桌边的人发觉。
荣雪凝抬起头,灯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她清丽的脸上,映得她皮肤如细腻的薄瓷,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落小片安谧的阴影。
她并未显出被万众瞩目应有的激动,而是执起面前的酒杯说道:“部长言重了,荣家不敢居功。
这是全体国人对前线将士尽的一点心意。
至于坦克的部署,自然是服从志司首长的战略调配,我等决无干预之意。
不过我个人浅见,这坦克是极好的陆战攻坚之矛,既然要发挥其最大效用。
或许……钢七总队这样的尖刀队伍会需要得更迫切一些。
他们在下一次战役中承担的任务必然极重。
这也只是个建议,最终如何,还是首长们看得更透彻。”
老总缓缓地转过脸说道:“雪凝同志费心了。
说起‘钢七’,你倒是提醒了我……万里同志人呢
刚才不是让人去找他了吗”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伍万里所站的位置,仿佛早已知道他就在那里,并且就在此时此地,要将这微妙的弦轻轻拨动一下。
果然,伍万里心中一凛,那些隐秘的荆棘似乎又收紧了一分。
“老总,陈首长,各位首长!
钢七总队伍万里,奉命前来报到!”
伍万里再无踌躇,一步迈出,身影清晰地投入主桌核心的光圈之下。
他身形笔挺如钢枪,双脚一磕,一个标准利落的军礼瞬间完成。
“哦,来了来了。
正说到你的钢七总队呢。
这位后勤的同志正代表他管着的那些钢铁疙瘩们,好好感谢着荣小姐和荣家啊。”
老总脸上那点难以言喻的笑意稍稍扩大了些,竟带着点难得的“家常”意味说道。
伍万里的目光不可避免地与荣雪凝接触。
那瞬间,彼此眼底像投入石子的寒潭,有涟漪飞快荡开,却又被更为理智的静水强行压制下去。
“伍……万……里同志。
支援前线,是我们该做的分内事。您言重了。”
荣雪凝说道。
老总的目光在两人之间不动声色地逡巡了一瞬,适时开口道“荣小姐太谦虚了。
这么大的支持,无论代表谁,我们前线都要认认真真地道一声谢!
喏,万里同志正好也过来了,你们又是熟识……
趁着这杯酒还热乎着,是不是该好好敬荣小姐一杯
也好让同志们看看我们对‘坦克捐赠人’最高的礼遇”
“不!不必了!
我听闻伍万里同志的父母长辈今天也来庆功了
正是一家人难得团聚的宝贵时刻。我怎么好占用万里同志的时间,打扰亲人相聚的珍贵天伦
我只是想请求帮个忙,一个小小的忙……”
荣雪凝说道。
“哦帮忙但说无妨嘛。”
老总微微颔首说道。
荣雪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按捺回心底的深渊。
她白皙的手指伸进随身的真皮手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摸索着,取出一个东西。
那东西体积不大,却被深色的天鹅绒层层迭迭地包裹着,在她纤柔的掌心显得格外沉甸。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她轻轻揭开最外层的天鹅绒。
一件艺术品在明亮的灯光下骤然生辉。
白银被妙手打磨,极致地堆迭、塑形、镂刻成一条钢铁巨鲸的模样——那磅礴的姿态,正是万里号航空母舰的等比微缩!
甲板平整,舰桥耸立,炮塔与起降引导线如同实质,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彰显着令人叹为观止的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