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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像风吹过枯草丛。副组长老李猛地抬起头,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几个年轻队员交换着难以置信的眼神。
“不可能!”陈锋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哑,“王局,证据链是完整的!现场勘查、物证鉴定、口供、动机……所有环节我们都反复核对过!”
王国华没理会他的抗辩,只是抬手,用遥控器点亮了幕布。画面是案发现场附近一个老旧十字路口的监控录像,时间点显示是案发当晚。画面质量不佳,雪花点多,光线昏暗。嫌疑人张强穿着一件深色连帽衫,低着头,快步穿过人行横道。
“这里。”王国华用激光笔的红点圈住张强的右手。就在他即将走出画面的前一刻,那只垂在身侧的手,极其快速、几乎无法察觉地动了一下——小指和无名指蜷起,拇指、食指和中指并拢,在手侧极轻微地向下一划。
一个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动作,若非刻意定格、放大,根本无人注意。
“这个手势,”王国华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砸在每个人心上,“技术处刚完成的跨年份案卷数字化,在比对旧案特征库时发现了关联。十年前,那个没能破获的‘夜枭’系列奸杀案,三个不同的现场外围监控里,都捕捉到了同一个模糊身影做出过完全一致的手势。当时被认为是无意义的动作或图像干扰,未引起重视。”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夜枭”……那是个沉在档案袋最底层,蒙着厚厚灰尘和耻辱的名字。四个年轻女性,手法残忍,现场清理得异常干净,除了那个幽灵般的手势,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当年投入了大量警力,最终成了悬案,是很多老刑警心里一道不敢触碰的疤。
“我们抓的张强,和‘夜枭’……”陈锋的声音干涩。
“张强的生物信息,与‘夜枭’案现场遗留的微量皮屑dNA,比对成功。”王国华斩钉截铁,同时切换了画面,显示出那份刚出炉的鉴定报告。“就在一小时前。”
轰!像是一颗炸弹在会议室里爆开。所有人都懵了。
“所以……所以我们抓错了?”年轻的女警周薇喃喃道,脸色煞白。
“不是抓错了,”老李咬着后槽牙,太阳穴青筋跳动,“是我们办错了案!我们把‘夜枭’案头成了一个普通的入室抢劫杀人!我们把他……从那个连环恶魔,办成了一个小毛贼!”
这才是最致命的。如果只是抓错人,纠错就是。但现在,他们不仅可能漏掉了“夜枭”最关键的罪行,更可怕的是,他们急功近利的结案,几乎亲手掐断了追查真凶“夜枭”的唯一活线!张强就是“夜枭”,而他们,却用一桩证据“完美”但方向根本错误的案子,把他给“钉死”了。
“检察院那边已经批准,”王国华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案件连夜撤回,重新侦查。”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至于你们,重案六组,全体。明天上午九点,全厅大会,向嫌疑人张强,公开……”
后面几个字,陈锋已经听不清了。他只看到王国华的嘴唇在一张一合,看到老李猛地低下头,把脸埋进手掌,看到周薇的眼泪无声地滚落,砸在会议桌深色的木质表面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圆点。
……鞠躬道歉。
警队荣誉,个人尊严,半年来的不眠不休,所有的汗水和信念,在这一刻,被这四个字碾得粉碎。
全厅大会。主席台上拉着红色的横幅,白字刺眼——“依法纠错维护公正”。台下,黑压压一片坐着全局上下几百号人,目光像探照灯,聚焦在前排那一小撮穿着警服,却如同被剥光了衣服示众的人身上。
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
陈锋站在队伍最前面,挺直着背,警服熨烫得笔挺,肩章上的四角星花在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他能感觉到身后队员们粗重不均的呼吸,能听到周薇极力压抑却还是漏出的一丝呜咽。老李站在他旁边,脸色铁青,嘴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目光死死地盯着主席台桌面的木纹,仿佛能从中看出花来。
副局长在台上宣读着什么,关于规范执法、吸取教训的官样文章,声音通过麦克风放大,在礼堂里回荡,嗡嗡作响,却一个字也钻不进陈锋的脑子。他只觉得吵,觉得那些声音像针一样扎着他的耳膜。
他的目光越过副局长的头顶,落在礼堂最后方墙上那枚巨大的、金红两色的警徽上。国徽在上,盾牌在下,长城环绕,松枝衬托。忠诚,守护,正义……他曾经对着它宣誓,声音年轻而洪亮。此刻,那警徽却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审判者,冰冷地注视着他。
“……认识到工作中的严重偏差,以最大的诚意,挽回影响……”副局长的话似乎接近尾声。
陈锋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一下,又一下,震得他耳膜发麻。喉咙里干得冒火。
“现在,请重案六组负责同志,代表全组……”副局长的话音落下,目光投了过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礼堂里静得能听到电流流过音响设备的微弱嘶声。所有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