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贵人有孕的消息传开后,皇上对富察贵人腹中的孩子依旧照拂,每日的安胎汤药、滋补膳食从未断过。
可在富察贵人眼里,这份关注像是打了折扣的——
那日去给皇后请安,见皇上特意驻足咸福宫,隔着窗棂问了句眉庄今日胃口如何,她心里的火气便“噌”
地冒了上来。
“什么意思?合着我这肚子里的就不是龙胎了?”
回到延禧宫,富察贵人一把掀了桌上的茶盏,茶水溅湿了明黄色的软垫,“先前还说我这胎是头一份,如今沈眉庄有了,我倒成了多余的!”
桑儿连忙跪下来收拾,颤声道:“小主息怒,万岁爷心里是有您的,昨儿还特意让御膳房新制了西洋点心呢。”
“点心?”
富察贵人冷笑一声,“打叫花子呢?”
“我要的是皇上的心思!
你没瞧见华妃看我的眼神,还有那些低阶嫔妃,背后指不定怎么笑我失了圣心!”
她本想借着胎动频繁的由头,请皇上多来坐坐,谁知传召了两回,都被苏培盛以“万岁爷在前朝议事”
挡了回来,这口气憋在心里,愈难平。
延禧宫本就没有主位,底下人见她动怒,只敢顺着哄:“小主别气坏了身子,龙胎要紧。”
“御膳房新做了西洋奶茶,加了蜂蜜的,您尝尝?”
富察贵人哼了一声,却也没再作,接过银碗抿了一口。
那奶茶带着股奶香,甜而不腻,倒比宫里常喝的杏仁茶新奇些。
旁边碟子里摆着西洋点心,酥皮层层叠叠,咬一口掉渣,里头夹着奶油,甜得正好。
“这玩意儿倒还像样。”
她又拿起一块,含糊道,“再传御膳房,晚膳加道炙羊肉,要肥的。”
宫女应声而去,富察贵人望着满桌吃食,心里那点委屈仿佛被甜食压下去些。
她想不通,明明自己的胎月份更足,家世也更体面,怎么就比不过沈眉庄?
可皇上不搭理,她也没法子,只能化悲愤为食量,一口口嚼着点心,心里却暗自狠:等我生下皇子,看谁还敢轻慢!
殿外的日头渐渐斜了,御膳房的小太监又端来一碟刚出炉的西洋糕,富察贵人挥挥手让摆上,眼神落在窗外——
这宫里的恩宠,果然像这茶点一样,甜得快,凉得也快。
她能抓住的,似乎只有眼前这满桌的滋味了。
宫中接连两位妃嫔有孕,恰似往平静的湖面投了两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适龄的妃嫔们瞧着富察贵人和惠贵人的体面,个个心里都揣了盼头,只盼着圣心垂怜,也能诞下子嗣稳固地位,一时间各宫都动了心思,倒比往日热闹了数倍。
这日赫舍里贵人捧着新绣的荷包去养心殿侍驾,次日丽嫔便在御花园备下了曲水流觞的景致,引得皇上驻足;
碎玉轩也是常来的,皇上偶尔会去瞧瞧甄嬛,或是逗逗天真烂漫的淳常在。
安陵容这阵子也承宠了几回,只是在众人争妍斗艳中,倒显得不那么起眼。
最惹眼的还是华妃。
她争宠的法子向来霸道,但凡见着低位分、家世寻常的妃嫔被翻了牌子,总能寻出由头截胡——
或是说自己宫里新得了上好的龙井,邀皇上品鉴;
或是称身子不适,盼皇上垂怜。
年家在朝堂上正是势盛之时,皇上念着这份权重,面上总给她几分体面,多半会依了她去。
这日傍晚,皇上本已翻了赫舍里贵人的绿头牌,苏培盛刚要传旨,华妃宫里的周宁海便匆匆赶来。
在殿外跪禀:“万岁爷,我家小主傍晚进了些冷食,这会儿肚子疼得厉害,哭着念着要见万岁爷呢!”
皇上握着朱笔的手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沉色。
苏培盛在一旁察言观色,小声道:“万岁爷,赫舍里贵人那边……”
“让赫舍里贵人先回去吧。”
皇上放下笔,语气听不出喜怒,“摆驾翊坤宫。”
到了翊坤宫,华妃正歪在榻上,见皇上进来,忙要起身行礼,被皇上按住:“身子不适就歇着吧。”
“谢皇上疼惜。”
华妃靠在引枕上,眼角带了点水汽,“臣妾也不知怎的,许是太想皇上了,才闹得这身子不安生。”
皇上陪着说了几句体己话,待华妃睡下,才带着苏培盛回了养心殿。
刚坐下,便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茶水溅出些许:“越来越不像话了!”
苏培盛吓得连忙跪下:“万岁爷息怒。”
“年羹尧在朝中专横也就罢了,她在后宫也这般无法无天!”
皇上声音不高,却带着彻骨的寒意,“朕是天子,不是年家的傀儡!”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我爱新觉罗·胤禛的江山,岂容旁人指手画脚?”
苏培盛大气不敢出,只伏在地上。
皇上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复了心绪,指尖在奏折上轻轻敲击:“你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