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谏了,那不就反过来证明了皇帝是昏君吗?
为了自己的清名,却要毁了君父的圣名?
这个念头,他们想都不敢想。
两人“噗通”一声跪下,叩首请罪。
徐阶见学生还算听话,心中稍定,缓和了语气:“罢了,你们的忠心,我明白。但此事,你们不必插手。”
林润和邹应龙对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这无声的姿态,是一种固执的请命。
“哼!你们两个,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徐阶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虽为清流领袖,但比起严嵩对党羽的掌控力,终究是差了太多。严党那些人,甘为严嵩父子鹰犬,严嵩让他们往东,他们绝不敢往西。
“罢了!”徐阶叹了口气,终是妥协,“我向你们保证,胡宗宪,到不了通州,更领不了那三十万狼兵。这下,你们满意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和疲惫。
邹应龙和林润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忘了师生之礼,连忙在地板上用力磕头。
咚!咚!咚!
徐阶冷眼看着,直到两人额头见了血,才淡淡开口:“行了。”
两人如蒙大赦,立刻停下。
徐阶亲自上前扶起他们,苦笑道:“你们真当为师是瞎子吗?严党势大,为皇上,为大明,我都绝不会让胡宗宪再掌兵权。”
“老师!”
林润和邹应龙感动得热泪盈眶。
一旁的徐璠却看得分明,那眼泪里,怕是也掺了些磕头磕出来的生理盐水。
……
京城外,胡宗宪一骑,仆从数人,悄然出城。
他拒了严世蕃要为他大办的欢送宴,只说自己是待罪之身,不敢张扬。
严世蕃正迷恋着画舫里的新花魁,也便随他去了。
于是,一代总督的出征,竟是这般冷清孤寂。
朔风卷着雪沫,抽打在脸上,前路茫茫,仿佛一条不归路。
行至城外十里亭,胡宗宪勒住了马。
亭子四周,不知何时已燃起了数个火盆,融化了丈许方圆的积雪,驱散了周遭的严寒。
亭内,石桌上正“咕嘟咕嘟”地煮着一锅铜火锅,汤气氤氲。
一壶酒,正温在炭火之上。
风雪中,一道身影安然端坐,仿佛已等候多时。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正是范立。
他提起温好的酒壶,为对面的空杯斟满了酒,声音平淡,却清晰地传入胡宗宪耳中。
“胡总督,雪天路滑,喝杯热酒,再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