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
那场铺天盖地的纸钱雨,仍在继续。
天地间,并未恢复清明。
一种更沉闷的、仿佛万物终结后的死寂,笼罩着四海八荒。
这些日子,对于龟缩在山门大阵内的各大仙宗而言,是比先前那死寂大雪,更为极致的煎熬。
雪,尚可理解为天象。
但这漫天纸钱,却像是一场针对整个世界的宏大葬礼,是一种无法理解的存在。
尤其是随着这漫天纸钱灰飞而来的天地震动。
虽然这震颤已渐渐平息。
但留给凡间修士的,是深入骨髓的惶恐与茫然。
那几日,天翻地覆,法则紊乱,他们如同风雨飘摇中的蝼蚁,连宗门内供奉的老祖神像都失去了所有感应,彻底沦为死物。
仙界也出意外了。
这个念头像瘟疫般在各大仙宗内蔓延,滋生出绝望。
直到今日。
当那漫天纸钱灰依旧飘洒,仿佛永无止境之时,那断绝了许久的联系,终于……接上了。
……
御灵玄宗。
那座终年不见天日的主峰大殿内,紫发宗主瘫坐在地,曾经的枭雄气度荡然无存。
他双目无神地望着殿外那死灰色的天空,脸色比天色还要难看。
大殿两侧,三十二尊冰冷的仙界祖师神像,仍旧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
仿佛,他们也被这天地异象彻底隔绝,遗弃了这片人间。
起初,陆长青神像崩碎时,他欣喜若狂,以为宗门复兴在即。
可紧随而来的,却是这诡异绝伦的天地剧变。
先是冻绝生机的大雪,再是这场仿佛为整个时代送葬的纸钱雨。
恐惧,早已取代了狂喜。
他怕了。
他怕那高高在上的老祖们,在那未知的、更为恐怖的变故中自身难保。
他怕这万古仙宗的传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断送在他手里。
他怕……自己会死。
“老祖……为何还不降下法旨……”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丝哭腔。
殿内一众长老,个个面如死灰,噤若寒蝉。
整个宗门,都被一种名为绝望的气氛所笼罩。
就在这时。
嗡——
大殿最深处,一尊枯瘦如柴、双目深陷的老者神像,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幽光。
那光芒很淡,仿佛风中残烛,却瞬间驱散了殿内所有的死寂与绝望。
一股冰冷、阴狠,却又无比熟悉的神念,缓缓降临。
“老祖!”
紫发宗主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从地上弹起,连滚带爬地跪伏在那神像之前,激动得浑身颤抖。
“弟子……弟子拜见寒溟老祖!”
殿内所有长老,亦是如蒙大赦,纷纷跪倒在地,重重叩首,神情狂热。
“尔等,在怕什么?”
寒溟圣仙的神念,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不满,扫过殿内众人。
“区区天地异象,便让尔等失了方寸,成何体统!”
“弟子知罪!”紫发宗主将头埋得更深,声音却因极致的兴奋而微微发颤,“只是……此前整整数月,我等皆无法感应到老祖仙威,故而……”
“哼。”寒溟圣仙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先前仙凡壁垒突生异动,本座与其他几位道友,正在仙墟探查,故而无暇他顾。”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亢奋。
“不过,也正是这场异动,为我等带来了天赐良机!”
“仙凡壁垒,已然松动!”
“那常年压制我等的枷锁,亦削弱了一成!”
轰!
这几句话,如同一道道九霄神雷,在紫发宗主和一众长老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们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无法置信的狂喜。
仙凡壁垒松动?
天地压制削弱?
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这意味着,仙界的老祖们,将能以更强的姿态,干预人间!
“老祖圣明!”紫发宗主激动得语无伦次,“如此说来,我等仙宗,是否可以……”
“稍安勿躁。”
寒溟圣仙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的冰冷。
“壁垒虽松,却依旧厚重。如今,还不是尔等出手之时。”
“那大景女帝窃据人道气运,那封神台更是诡异莫测。上一次的亏,我等仙宗不能再吃第二次。”
“尔等只需蛰伏待命,静待天时。”
“要不了多久……”
寒溟圣仙的神念,陡然变得威严而浩瀚,充满了不容置喙的霸道。
“本座,会藉此法身携地仙之威下界!”
“届时,人间的一切,无论是那女人皇朝,还是那座封神台,都将是我御灵玄宗的囊中之物!”
地仙!
紫发宗主浑身一震,呼吸都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