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州西门十里外,有一处凉亭。
别看这座亭子不是很大,但此刻却特别重要,这一点从周围列阵的兵将身上就可以看出来,今天必然是将有大事发生。
足足有千人规模的兵将列阵以待,且还都是披了甲的骑兵,就连那些战马似乎都一般高大,要说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他们身上的盔甲,略显破旧了一些而已。
亭子里面正中间的位置上,摆放着一张大太师椅,显然是从睢州城里大老远背来的,而在太师椅上还铺着一层厚厚的大红绒布。
亭子前方更立着两张大伞,左面大伞下有两人正在轻声交谈……
“老吉,看来这永宁伯还是信不过咱们呀。”
吉珪闻言微微一笑,轻声道:“大帅,咱们这里五六万精锐将士,都是尸山血海打杀出来的,换做是我怕也要如此防备啊。”
罗汝才这时也回身一笑:“唉,你这个说法倒是蛮对的么。照此看来,他张诚敢亲身前来睢州,就凭这份胆气,便已是难得了。”
“嗯。我看永宁伯此人,无论气魄、胆色、韬略皆胜人一等,尤其在治军打仗这个事儿上,更是当世第一人。”
罗汝才看着吉珪,那眼神似乎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大帅,此中细节咱们不得尽知,也不好过度揣测,单从结果上来看,永宁伯凭着五六万宣大锐士,就击败了闯王的几十万人马,实属难得啊。”
“老吉,你说说看,要是咱们还在李哥军中,这一仗能否打赢呢?”
罗汝才此言一出,吉珪不由得浑身一颤,他猛地转头扫视了身周,又看了看左边那张大伞下的三人,见他们并未关注这边,才算放下心来。
他悄声对罗汝才说道:“大帅慎言,慎言啊。适才这番话若是被那几个听得,咱们的祸事可就来啦。”
罗汝才似乎并不以为意,笑道:“只是打个比方,怎值得这般大惊小怪的。”
“这个比方可打不得,若被小人听了去,便会诬咱贼心不死,欲图再反啊。”
“哈哈……”罗汝才双眼一瞪:“反就反了,还怕他不成?”
他说着不由双目怒视左边那张大伞下的几人,可吉珪却不这般想,他道:“大帅,照目前的情势看来,就算咱们没有就抚,恐怕闯王也打不赢永宁伯。”
“喔,你是这般看的?”
“大帅,永宁伯麾下的将官,你也见过几个,绝不比闯王麾下几员大将差,就连那些骑兵也是个个披甲,更是令行禁止,这样的官军,怕是只有永宁伯的勇毅军了。”
吉珪叹息了一声,又道:“就说今日拔营去宁陵的那支骑兵,别看才不到千人的规模,可依我看来咱们出五千的骑兵,都未必能杀得过。”
罗汝才不语,只是拿手摸着下巴,良久后,才问道:“啥时辰啦,永宁伯咋还没到哩?”
“快了,刚才有探马来报,永宁伯的队伍已到十里外了。”
…………
“袁公,你瞧他们那耀武扬威的样子,真是不明白,永宁伯为何要招抚他等?”
被称为袁公的人,是一位看上去四十来岁模样的中年人,五绺长髯,相貌俊伟,颇有威仪,似乎这是几人中的为首者。
“罗汝才虽曾为贼,然国朝多难,其若能幡然悔悟,不惟国朝之幸,我等不可小看于他。”
刚才说话之人讪讪笑着,显是有些脸红,不由辩解道:“我只是觉得罗汝才此人,反复无常,恐永宁伯一世英名,会毁于其手啊。”
这位被称为“袁公”的中年人,正是已故兵部尚书、太子太保袁可立的儿子,名唤袁枢,字伯应,号环中,河南睢州人。
其父亲袁可立,历经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帝,为“四朝元老”之臣,诰“五世恩荣”之赏。
而袁枢也正是以其父兵部尚书袁可立的荫官户部郎中入仕,后来因丁父忧,而辞官归家为父守孝至今。
崇祯八年时,袁枢正在睢州为父亲守孝,遭遇从归德府败退下来的闯贼李自成军攻城,睢阳卫的几千卫所军完全不堪一击,才一接触就全军覆没。
当时是袁枢破家散财两千金,招募城中乡勇,守城杀敌,他亲自擐甲登陴,倡先固守,奋力与贼军厮杀战斗了七个昼夜,至目生疮痏,方才击退贼军,使睢州城中百姓得以保全。
还有在崇祯十一年的时候,建奴大举入侵,深入山东劫掠,大明官将多有畏缩,惟袁枢不避死难,以户部郎中职督饷于辽左军前,解朝廷庚癸之忧。
而且,他也一向秉持“先御流寇,再御边虏”的思想,这一点很得永宁伯张诚的认可!
正是在思想上的统一认识,永宁伯才上书奏请皇上,特命袁枢为河南布政使司右参政,分守大梁道,治所就在睢州城中,以其父故袁尚书府第开府治事。
永宁伯的本意是想借袁枢的威望来压制地方,同时也想借助袁枢加强对罗汝才的掌控,既以袁枢管制地方政事,再以罗汝才为睢州卫指挥使,专司卫所军屯、练兵、守卫之责。
当然,也不能排除他想要拉拢袁枢的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