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走一步都像要栽倒似的,每走一步都有血顺着衣摆往下滴。
沾血的手指死死按在脸上,可鲜血还是从指缝里汩汩往外冒,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洇出大片黑红的印子。
再见到佳僮娘时,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她的两个耳朵已然不在,只剩下两个血肉模糊的耳洞。
头上、脖颈上,到处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和头发粘在一起,整个人像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似的,活脱脱一个淌血的“葫芦”。
“救......救~”佳僮娘伸手扑向众人,声音含糊又怪异。
没了耳朵她,嗓音听着像破风箱在喉咙里打转,每吐出一个字都听得人心里发紧。
看她过来,周围人纷纷躲避,嫌弃和憎恶的眼神如同见到瘟疫般,唯恐避之不及。
“姆妈?”
一声轻唤,佳僮姑娘迎了上去,她望着面前之人,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佳......佳僮......”
当听到对方以一种极其沙哑的声音叫出她的名字时,佳僮姑娘浑身一颤,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般,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
“姆妈,你~”
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身形不稳的佳僮娘便像失去了支撑般,突然倒了下去。
眼看即将摔倒,佳僮姑娘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去接,然而不知是过于心急,还是力气不够,两人竟双双摔倒在地上。
也就是这一摔,佳僮娘一直死捂着脸的手松掉下来。
直到这时我们才发现,原来她的眼睛竟也少了一只!
那空洞的眼眶里,鲜血还在不断地往外流淌,与她此时苍白的脸色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难怪她走路时会摇摇晃晃,身形不稳!
翻身挣扎着从地上坐起,佳僮姑娘想把她娘抱起,搂在怀里。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佳僮娘这时却一把猛地推开了她。
“姆妈,你这是......?”
面对佳僮姑娘的抽泣与询问,佳僮娘像是没听到似的。
她用手撑着膝盖,艰难地站起身。
重新站起来的她,用手背胡乱拨开流向眼睛的血污,仅剩的那只眼睛里没有泪,也没有痛,只有一片茫然的急切。
她努力睁大眼睛环顾着四周,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终于,在看了一圈后,她的目光锁定在了倒在血泊中的乌金。
那一刻,佳僮娘空洞的眼窝似乎才有了焦点。
她踉跄着往前挪了两步,指尖因为用力而蜷起,指甲缝里嵌满了泥和血。
她就那样盯着那片早已渗进泥土、凝住发黑的血渍,盯着乌金那再也不会动的尸体。
时间似是在这一刻停顿,直到她缓缓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那笑声卡在喉咙里,像破了的哨子,细弱又嘶哑。
她张了张嘴,如同呢喃般的话语从唇齿间挤出来,轻得像风:“没......指望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佳僮娘闭上了眼,身体一僵,接着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暴毙当场。
在她的身后是佳僮姑娘嚎啕的哭声,然而在我看来,从始至终,她的那只眼睛到最后也没往佳僮姑娘的方向偏过一下。
这场混乱,随着佳僮娘的倒下渐渐平息。
没多做耽搁,村长当即让人清点伤亡,又安排了几个壮实的村民,将乌金、佳僮娘,还有在这场动乱里死掉的人,就地处理掉。
他们处理的方式,就是将死去人的尸体推进那个出产红土的地洞里。
联想起他们之前用竹竿量红土位置的一幕,我不禁感到一阵唏嘘。
想来他们应该是近些年很少死人了,要么就是死人的速度赶不上他们自用、售卖的速度!
等待善后的过程中,一些年长些的村民,三五成群的去找村长。
听言语,他们是在询问我和兰老爷子目睹了他们的大典,应该怎么处理。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说,怎么强调,自始至终,村长都是严肃摇头,没有理睬。
待安置好遗体、安抚完家属,村长重新登上了先前的高台。
他站到高台上,语重心长的跟众人解释了他们先祖为何要让他们隐居在此。
所谓的偃术、易容术、丹术等等,虽然都是令人惊叹的技艺,但在那个乱世之中,这些不过也只是安身立命的手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