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了自己的帐篷,给自己灌了一杯葡萄汁后便昏沉沉地睡去。
在今晚的睡梦中,他依然无法得到安宁。他的灵魂仿佛已脱出了躯壳,升到了帐篷上面,他看到了黑压压的大营之上覆盖着一层银子般的月光,而周围的谷地也被天光照亮,河水中跳跃着数之不尽的繁星。
延绵不绝的密林中则流动着深色的风——不,那并不是风,而是那些被驱逐出去的部落民,他们几乎个个伤痕累累,疲倦不堪,但让法尤姆的埃米尔感到不安的是,他们脸上却看不到多少沮丧和绝望,甚至有点难以描述的执着……
他们在执着什么?法尤姆的埃米尔不知道。
但这些人显然都在往一个地方聚拢,确实,被那些维齐尔和埃米尔认为没有价值的法塔赫身边没能留下多少战士,但一个部落中总有十个、二十个的幸存者,他们经过了战场,敌人和同伴的血淬炼了他们的心肠,丰富了他们的经验,他们本身便是一笔可观的财富,只可惜沙瓦尔的遗毒依然在残破的宫廷中流传着,这些“财富”远不比一箱子金币更能让那些家伙们动容。
他们是要去见谁?法尤姆的埃米尔心中隐约已经有了猜测,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跟随着他们直到来到了一处平坦的谷地。
这里是约旦河的两条小支流之间,水源充沛,场地平整,在场地中央矗立着一点灰白色的巨大帐篷,即便要容纳一千个人也绰绰有余。
帐篷的前方矗立着萨拉丁的鹰旗,法尤姆的埃米尔专注的看着这一景象——他们是来见萨拉丁的——他却并不觉得惊讶,哪怕看到萨拉丁正从帐篷中走出,他一如以往的高大又瘦削,精神奕奕,身形挺拔,一点也看不出之前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样子。
那些部落民见了他顿时泪流满面,他们距离萨拉丁还有几十尺的地方就屈下了双膝,向他叩拜,又俯首亲吻他的袍脚。
他们说着什么,法尤姆的埃米尔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不妨碍他从表情和嘴唇的形状上猜度出大略的内容——他们在说他们后悔了,正在向萨拉丁忏悔,求取他的宽恕。
萨拉丁与他们说了些什么,这些人的情绪便愈发激动。随后就有一队属于萨拉丁的马穆鲁克走了出来。他们将这些法塔赫和他们的战士引到营地的另外一端,那里有热气腾腾的汤、麦饼,甚至还有肉,这些人早已疲累不堪,他们大吃大喝,随后席地而卧。
而这样的队伍还在不断的到来。
法尤姆的埃米尔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只觉得手指和足尖都在发麻,这种感觉明显不对,哪怕他太累了,或者是太悲伤了,都不至于如此,他想要高声叫喊,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仿佛呢喃般声音,他伸手摸向枕侧的弯刀也一样摸了个空。
他的挣扎带来了一些响动,他的仆人——就是那个来自于巴比的部落民,他看到主人的眼中射出了慑人的光芒,却并不惊慌,而是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不必惊慌,大人,您不会受到伤害,也不会被羞辱。”
法尤姆的埃米尔发现自己可以低声说话,就镇定得多了,“你对我做了什么?”
“让您睡着?”仆人说,“外面已变得非常危险,我们只能用这种方法把您留在帐篷里。这同样也是那位……”
“不用说那位了,有这个必要吗?”法尤姆的埃米尔硬邦邦地说道:“是苏丹萨拉丁,是吧?”
“是苏丹萨拉丁。”仆人索性盘膝在他身边坐下,将他的手提起来,放回到毯子里,又给他喂了点水。而此时,法尤姆的埃米尔也终于听见了隐约的喊叫声,刀剑的碰撞声,还有闪动在帐篷上的火光,“什么时候了?”
“从您重新回到帐篷的那天算,已经第三天了,大人,请不要发怒。如果是让您清醒着,若是您能够站得起来,提得起弯刀,上得了马,您能袖手旁观吗?您能看着您曾经的同僚和朋友去死吗?您不能,即便您知道他们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你也依然说服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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