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们的“嫁衣裳”,却不知被谁穿走了。
“大……大人……哦不,公子,您……您别听了,污了您的耳朵……”
老黄头局促地搓着手,想结束这沉重的对话。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肉香混合着酒气顺风飘了过来。
苏康扭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岔路上,一抬四人抬的崭新滑竿(轻便小轿)颤悠悠地过来了。
上面斜躺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胖子,肥头大耳,白净得发光,手里还捏着一根啃了一半的酱肘子,油光顺着嘴角往下滴。
滑竿旁边跟着几个穿着体面长衫的账房模样的人,还有两个家丁护院,手里拎着皮鞭,眼神凶悍。
“诶呦喂!这不是周老爷嘛!您吉祥!”
张武赶紧上前两步,躬身拱手,脸上堆满了职业化的谄笑。
那滑竿上的周老爷眼皮子都没抬,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自顾自嚼着肉。
他瞟了一眼田里的老黄头等人,像看蝼蚁一般,随手把啃光的骨头往田里一扔,差点砸到老黄头的破草帽上,轻飘飘地说:“天干,地头草都晒蔫了,你们手脚也给我麻利点!要是误了收割小麦,今年的租子……哼哼!”
那轻哼两声,让周围几个农人身体都瑟缩了一下。
苏康没说话,眼神却冷得像冰。
他看着那根油光锃亮的酱骨头孤零零地躺在泛黄的禾苗中间,又看看老黄头等人因常年劳作而弯折的脊梁,以及那瘦削汉子提到“卖儿卖女”时绝望的眼神。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不,眼前的景象比诗更直白——这还没到冻骨头的寒冬,只是寻常的五月天,就有冻得瑟瑟发抖的心和瘦得脱形的皮包骨!
一边是肥油滴答的酱肘子,一边是浑浊如泥汤的寡水;一边是呵斥佃户、视人命如草芥的随意,一边是战战兢兢、连不满都不敢大声喘息的麻木!
那“臭”的哪里只是肉?是人性的腐烂!那“冻死骨”的背后,是无数滴不敢流出的辛酸泪!
周老爷的滑竿吱呀吱呀地远去,留下一路熏人的酒肉气味,还有田埂上死一般的沉寂和压抑的恐惧。
柳青默默地记下“周老爷”、“七成租”、“梁老爷家二舅姥爷远房侄子家”、“卖儿卖女”。
苏康深吸了一口气,那混杂着粪肥、汗臭、枯草味和一丝绝望的空气猛地灌进肺里。
他拍了拍老黄头那硌手的瘦削肩膀,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马车。
上车前,他回头深深望了一眼这片寂静得令人窒息的田野,老黄头他们还在机械地举起镰刀,只是那背影更像一片即将被风吹散的枯叶。
“走!”
苏康的声音低沉得像从石磨底下挤出来。
马车再次启程,碾过黄土,也碾过苏康那心头的沉重。
王刚甩响了鞭子,声音在空旷的田野里格外刺耳,仿佛抽碎了某种沉默的枷锁。